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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封印之前,先让我笑一笑

  月光在青石板上洇出银霜时,萧无尘带着燕北站在了密阁门前。

  门楣上的铜锁果然结着薄锈,像条沉睡的蛇。

  “玉娘子。”

  他抬手叩了叩门,指节撞在老榆木上发出闷响。

  门内很快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门闩“咔嗒”一声拉开。

  玉娘子裹着月白棉袍立在门后,鬓边的珍珠簪子随着动作轻晃,映得她眼尾的细纹都泛着柔光:“萧长老这时候来......可是为了陆小友?”

  萧无尘的喉结动了动。

  他原以为要费些口舌,却不想玉娘子早有察觉。

  毕竟整个玄天宗,能让他深夜叩密阁的,唯有那桩压在所有人头顶的阴云。

  “劳烦开阁。”

  他垂眸,将腰间的护道者玉佩递过去。

  玉娘子接过玉佩时指尖微颤,目光扫过佩上刻着的“守真”二字,忽然轻叹:“当年护道者一脉为封剑灵,折了三位长老。萧长老,你该知道这密阁里的东西......”

  “我知道。”

  萧无尘打断她,声音像淬了冰。

  “但总得有人试试。”

  密阁内的檀香混着旧纸味扑面而来。

  玉娘子提着铜灯在前引路,裙裾扫过积灰的砖地,在地上划出蜿蜒的痕迹。

  第三排书架最上层,她踮脚取下一本裹着红绸的古籍,绸子已经褪成淡粉,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旧渍——像是血。

  “《封魂锁心阵》。”

  她将古籍轻轻放在案上,掀开红绸时,泛黄的纸页间飘出几片干枯的兰草。

  “完整阵图在最后一页。”

  萧无尘俯身翻开,入目是用朱砂画就的阵纹,每一道都像活的,在纸上游动。

  他的指尖刚触到纸页,突然被玉娘子按住:“且看注脚。”

  他顺着她的指尖望去,最后一行小字在灯影里忽明忽暗:“以魂为引,锁灵归墟。引魂者需自愿,魂散则阵成。”

  案上的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溅在萧无尘手背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没有其他法子?”

  “当年护道者试过以法器镇、以灵药化、以咒文缚。”

  玉娘子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可那剑灵是上古之物,认主不认器。除非......”

  她顿了顿。

  “除非宿主自愿献祭,或者另有人愿替他受这劫。”

  萧无尘的指节捏得发白。

  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燕北掀开门帘闯进来:“执法堂的人来了!墨青说要见你。”

  演武场的月光被云遮住大半,墨青站在阴影里,玄色执法袍猎猎作响。

  他腰间的斩邪剑未入鞘,剑刃映着他冷硬的下颌线:“萧长老,我听说了封印之法。”

  “你不该来。”

  萧无尘皱眉。

  “该来。”

  墨青向前一步,目光扫过远处的囚牢。

  “需要献魂是吧?那便用陆寒的。”

  他声音陡然拔高。

  “他体内的剑灵杀了外门三个杂役,伤了六个弟子!这样的祸患,用他的魂换宗门安宁,天经地义!”

  周围不知何时聚了些修士,闻言交头接耳。

  慕容云从人群里挤出来,脸色比月光还白:“墨执事,陆寒他......他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

  墨青冷笑。

  “上个月他在药园杀那只妖狐时,你也说他不是故意。可那妖狐的内丹碎成了渣,分明是断念剑意的杀招。”

  他转向萧无尘。

  “长老,你护着他,是因为他是你徒弟,可我们护着的,是整个玄天宗!”

  萧无尘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今日午后去囚牢时,陆寒缩在草席上发抖,看见他来,像只受伤的小兽似的往墙角躲:“师尊,我怕......我怕下一次,我控制不住。”

  “放肆!”

  燕北突然呵斥。

  “陆小友是被剑灵反噬,你当他愿意?”

  墨青的剑嗡鸣一声出鞘三寸,寒光扫过燕北咽喉:“燕先生,镜湖守墓人该守好自己的碑,而不是替凶手说话。”

  人群里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慕容云攥紧袖口,转身往囚牢跑,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响。

  囚牢的铁窗结着薄霜,陆寒蜷在草席上,额头抵着膝盖,像块被揉皱的布。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睛红得像浸了血。

  “慕容。”

  他哑着嗓子唤,声音里带着点讨好的笑。

  “你又来送伤药?”

  慕容云的手悬在铁栏外,半天没动。

  他望着陆寒腕间的血痕。

  那是今早他自己抓的。

  “你......你还记得吗?”

  他突然说。

  “小时候在杂役房,你教我练剑,说要当最厉害的剑修,保护所有被欺负的人。”

  陆寒的笑僵在脸上。

  他记得,当然记得。

  那时他们挤在漏雨的偏房里,他偷偷用废铁打了两把木剑,和慕容云在泥地里比划。

  慕容云总说他的剑招太狠,可他说:“不狠点,怎么保护你?”

  “现在呢?”

  慕容云的声音发颤。

  “你保护谁了?你杀了陈叔,伤了阿宁......他们都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

  陆寒的喉结动了动。

  陈叔是杂役房的老仆,总把烤红薯塞给他;阿宁是药园的小丫头,总揪着他的衣角要糖。

  他记得陈叔倒在血泊里时,眼睛还睁着,像在问:“小寒,你怎么......”

  “我本来就不是人。”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

  “我是剑灵的容器,是怪物。慕容,你走吧,离我远点。”

  慕容云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石墙上。

  他望着陆寒,突然想起今早看见的。

  那少年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蛇形,舌尖舔着唇角,用完全陌生的声音说:“杀,多杀几个,血的味道真甜。”

  “我走。”

  他转身要跑,却在转角处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

  苏璃扶住他,眉峰微挑:“慌什么?”

  “陆寒他......”

  慕容云说不下去,抹了把脸跑远了。

  苏璃望着囚牢的方向,月光落在她腰间的药王谷玉牌上,泛着幽冷的光。

  她摸了摸袖中那卷从药园偷来的《上古异灵录》,转身往密阁走去。

  密阁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昏黄的光。

  “玉娘子?”

  她轻声唤,推门进去时,正看见案上那本翻开的《封魂锁心阵》,最后一页的注脚在灯影里忽明忽暗:“以魂为引,锁灵归墟......”

  苏璃的指尖在注脚处停了三息,袖中《上古异灵录》的边角硌得手腕生疼。

  那卷她偷了七夜才到手的古籍里,分明写着“剑灵认主,宿主若陨,灵脉必散”。

  可眼前这行小字却像根细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玉娘子。”

  她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灯芯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叠成模糊的一团。

  “如果一定要有人献祭......”

  话音未落,玉娘子已放下古籍,珍珠簪子在鬓边晃出细碎的光:“苏姑娘,你可知献魂意味着什么?三魂七魄散于天地,连轮回都入不得。”

  苏璃摸向腰间的药王谷玉牌,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进心口。

  半年前她被逐出师门时,是陆寒蹲在破庙外,用烧红的铁钳替她取出肩窝里的追魂钉,血滴在青石板上,像开败的石榴花。

  他说:“疼就喊,我堵着门,没人听得到。”

  可她没喊,却记住了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的阴影,像片落进血里的银杏叶。

  “我欠他的。”

  她喉间发紧,指甲掐进掌心。

  “那年在镜湖,他为挡追魂箭替我挨了三剑。”

  玉娘子的瞳孔微微收缩。

  镜湖追魂箭是药王谷的绝杀,中者必死。

  可眼前这姑娘好好站着,陆寒背上却留着三条狰狞的疤,像三条盘着的蛇。

  “你真不怕死?”

  玉娘子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香灰里。

  苏璃忽然笑了,笑得眼尾发红:“我怕的是,他再一次为我拼命。”

  演武场的钟声响了第七下时,陆寒被押到了阵眼。

  墨青的斩邪剑抵着他后心,玄铁锁链勒得腕骨生疼。

  萧无尘站在阵台左侧,白发被夜风吹得乱蓬蓬的,眼底全是血丝;燕北攥着药瓶的手在抖,瓶身撞着腰间的青铜铃,叮铃铃响成一片。

  “开始吧。”

  玉娘子的声音从阵台右侧传来。

  她捧着那本《封魂锁心阵》,红绸在风中翻卷,像团烧剩的火。

  陆寒望着她身后突然出现的苏璃,呼吸猛地一滞。

  她站在月光里,腰间玉牌泛着幽光,嘴角却挂着他熟悉的、要做傻事前的笑。

  “等等!”

  他嘶吼着往前挣,锁链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苏璃你疯了?”

  可回应他的是萧无尘颤抖的手,按在他天灵盖上。

  阵纹突然泛起红光,像无数条赤练蛇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

  他看见苏璃往阵里跨了一步,发间那支他用废铁打的木簪在月光下闪了闪。

  那是去年她生辰,他偷偷打了三天的礼物。

  “谁准你们替我做决定!”

  陆寒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线,体内有什么东西“轰”地炸开。

  剑意如狂飙撕裂锁链,斩邪剑“当啷”落地,墨青被震得撞在石墙上,吐出一口黑血。

  萧无尘踉跄两步,掌心被反噬的剑气划开一道口子,血珠滴在阵纹上,将红色染得更艳。

  “我要自己掌控命运!”

  陆寒的声音里混着两种音调,一种是他熟悉的哑,另一种却冷得像腊月的雪。

  他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蛇形,又缓缓凝成人形。

  白衣青年,眉目与他有七分相似,眼角却挑着抹暗红,像滴凝固的血。

  识海瞬间翻涌如潮。

  陆寒踉跄着跪在一片白雾里,对面的白衣青年垂眸看他,袖中飘出若有若无的剑鸣:“你为何总在挣扎?”

  “我不想用别人的命换平安!”

  陆寒撑着地面起身,喉间尝到腥甜。

  “苏璃要替我献祭,萧师尊要替我担罪,他们凭什么?”

  白衣青年的指尖掠过他心口,那里还留着陈叔倒在血泊里的画面,阿宁被剑气掀飞时的尖叫。

  “你以为他们的牺牲是负担?”

  他的声音突然放软,像在哄个固执的孩子。

  “你可知,当年我选你做宿主,不是因为你能承受我的力量,而是因为......”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晦涩的光。

  “因为你比谁都清楚,被在乎的人放弃,是什么滋味。”

  陆寒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七岁那年,父母将他推进破庙,自己引开追债的人。

  想起十二岁在杂役房,慕容云把最后半块烤红薯塞给他时说“我不饿”。

  原来那些他以为的“负担”,都是别人藏在岁月里的光。

  “你我本是共生。”

  白衣青年突然伸手,掌心浮起团幽蓝的光。

  “我助你掌控力量,你让我明白......”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明白这人间,值得为谁执剑。”

  白雾突然翻涌,陆寒感觉有温热的触感覆在他手背。

  他抬头,看见白衣青年的眉眼渐渐柔和,与记忆里那个在破庙替他止血的自己重叠。

  原来,剑灵从不是外来的恶,而是他藏在最深处的、不肯妥协的魂。

  演武场的月光突然亮了几分。

  陆寒望着远处的苏璃,她发间的木簪闪着微光,像颗未落的星。

  他伸手抹掉嘴角的血,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告诉我,怎么和你一起,护他们周全。”

  白衣青年笑了,指尖的幽蓝光芒融入他心口。

  识海深处,两把剑的虚影缓缓重叠,剑鸣声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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