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装逼一时爽,一直装一直爽
黑雾裹着腐叶的腥气灌进陆寒鼻腔时,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怀里的苏璃烧得滚烫,额角沁出的汗珠正顺着他锁骨往下淌,像一串烫人的小珍珠。
他低头看了眼她皱成小团的眉头。
方才在密道里被碎石擦破的脸颊还沾着血,却仍在无意识地攥他衣襟,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肉里。
“呜——”
一声似人非人的呜咽从雾中钻出来,像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地面爬行。
陆寒脚步微顿,玄铁剑在剑鞘里轻颤,与胸前玉佩共鸣出细密的震颤。
他记得萧无尘说过,凡有剑灵认主的器物,遇邪祟便会自鸣。
可这黑雾里的“邪”,比他在宗门后山遇过的妖物更沉,像浸了百年血的烂泥潭。
“站住!”
冷喝惊散了雾里的呜咽。
陆寒抬眼,七八个黑衣护卫从雾墙里钻出来,刀鞘撞着腰间铜铃,叮当声里混着铁锈味。
为首那人左脸有道蜈蚣似的疤,刀疤随着说话的动作扭曲:“报上名来!”
陆寒垂眸看了眼怀里的苏璃,喉结动了动。
他原本打算用“陆寒”这个名字。
反正玄天宗的通缉令还没传到三不管地带,可方才在密道里,神秘女子说的“掌门令是火种”总在他耳边晃。
他需要一个能藏起所有过往的壳,于是扯了扯嘴角:“无名,逃命的散修。”
刀疤护卫的刀尖挑开他外袍下摆。
陆寒任由他查探。
早把储物袋里的玄天宗信物全塞在苏璃怀里了。
当刀尖划过玄铁剑的剑穗时,他手指在苏璃后颈轻轻一按,那点痛意让她睫毛颤了颤,无意识地往他颈窝里缩了缩。
“跟我们走。”
刀疤收刀入鞘。
“城主要见所有带伤进城的生面孔。”
黑雾城的城主殿比陆寒想象中逼仄。
青石板地面浸着暗褐色水渍,抬头望去,房梁上挂着七盏青铜灯,灯油烧得滋滋响,照得正座上那道身影像尊镀了层血的雕像。
“赵无命。”
那男人开口时,陆寒听见骨骼摩擦的脆响。
他右腿搭在左膝上,靴底沾着半块带肉的碎骨。
“听说你怀里抱的是个活物?”
陆寒把苏璃轻轻放在旁边木凳上,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冷汗浸透的鬓发。
这动作让赵无命眯起眼:“有意思,逃命的散修还知道心疼女人。”
他忽然倾身向前,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陆寒眉心。
“你体内有股怪气——像剑,又像刀,混着点血锈味。正道修士可不会沾这种腌臜气。”
陆寒后退半步,挡住赵无命投向苏璃的视线:“半年前在南荒古战场捡了条命。”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在磨石上蹭过。
“那里埋着百来具剑修的骸骨,我...沾了点他们的气。”
赵无命忽然笑了,笑声像破风箱:“古战场?老子二十年前就把南荒翻了三遍,哪来的剑修骸骨?”
他抬手拍了两下,殿外立刻涌进三十六道身影。
个个面色青灰,眼白翻得只剩一点黑,腰间悬着锈迹斑斑的短刃。
“这是我的三十六煞。”
赵无命指节叩了叩椅背。
“你若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便用他们试试手。”
陆寒望着那三十六道摇摇晃晃的身影。
他们的影子在青石板上缩成一团,像被抽走了魂的纸人。
他能听见苏璃在身后轻喘,能听见玄铁剑在鞘里发出龙吟——那是剑意要破体而出的征兆。
“得罪了。”
他手按剑柄,指腹摩挲过剑格上那道裂痕。
那是他在铁匠铺当学徒时,替老匠头修剑留下的印记。
拔剑的瞬间,七道不同颜色的剑气从剑脊窜出。
赤如流霞,青似松涛,最后一道却黑得像要吞了光。
那是“断我”,萧无尘说过,这层剑意是剑修斩去执念的刀,可陆寒每次用它,总觉得是在剖开自己的骨。
“第七层·断我!”
喝声未落,剑气已扫过全场。
三十六煞的短刃同时崩成碎片,他们的身体被掀得撞在墙上,却连痛呼都发不出,只瞪着空洞的眼往下滑。
陆寒收剑入鞘时,手背青筋暴起。
这招用得太急,他能感觉到喉间有腥甜翻涌,可余光瞥见苏璃还在凳上安睡,那点痛便像落在火里的雪,化得干干净净。
赵无命的靴底碾过地上的断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盯着陆寒腰间的玄铁剑,忽然咧嘴笑出一口黄牙:“好个剑修!老子血影堂正缺你这样的硬骨头。”
他扔过来一块黑玉牌。
“明日卯时去西角楼,幽冥宗的人要挑试炼者。你若能活着回来...”
他瞥了眼凳上的苏璃。
“老子让人给她治伤。”
陆寒接住玉牌,指腹摸到背面刻着的“血”字。
他低头时,看见苏璃攥着他衣角的手松了些,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
“谢城主。”
他抱起苏璃往外走时,听见赵无命在身后低笑:“小子,你这把剑...让我想起二十年前那把。”
夜来得很快。
陆寒被安排在城主殿后巷的竹楼里,窗纸被风刮得哗哗响。
他替苏璃换了湿帕子,看她烧得泛红的脸慢慢褪成苍白,这才靠在门框上摸出怀里的掌门令。
玄阳子的体温早没了,只剩块冷玉。
窗外的雾不知何时散了些,月光漏进来,在地上投出个窈窕的影子。
陆寒瞳孔微缩。
那影子的发间别着朵珠花,是他方才在城主殿外,见过的赵无命义女红袖的装扮。
他伸手按住玄铁剑,却听见影子轻声说了句:“苏姑娘的伤...我能治。”
话音未落,影子便顺着墙根滑走了,只留半片珠花的反光,像落在地上的星子。
竹楼的窗纸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陆寒指尖还沾着苏璃额角的冷汗。
他刚替她换好第三块湿帕子,后颈忽然泛起凉意。
那道裹着珠花香气的影子,正贴着窗棂缓缓爬升。
“陆公子,别来无恙?”
声音比晚风还轻,却像根细针直扎进陆寒耳中。
他背对着窗,玄铁剑在鞘内发出极轻的嗡鸣。
这是剑灵对同类气息的警觉。
指节在剑柄上微微收紧,他侧过半个身子,月光从他肩后漏过去,在地上投出锋利的剪影:“你认错人了,我叫‘无名’。”
窗纸被指尖戳破个小洞,半张素白的脸挤进来。
红袖的眼尾缀着点朱砂,笑起来时像朵沾露的海棠:“是吗?那我为何能在你身上,感受到一丝熟悉的剑灵波动呢?”
她的指尖从破洞探进来,悬在离陆寒后心三寸的位置。
“像...像我师父临终前,那把斩过九座魔窟的‘问心剑’。”
陆寒的呼吸顿了顿。
他想起萧无尘说过,上古剑灵多有传承,或许这红袖真与某柄名剑有渊源。
但更紧要的是。
她是赵无命的义女,而赵无命刚把他推向幽冥宗的试炼场。
他垂眸看向床上的苏璃,她烧得干裂的唇动了动,无意识地唤了声“阿寒”。
这声轻唤像根弦,绷得陆寒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突然转身,玄铁剑“铮”地出鞘三寸,寒光映得红袖眼睫轻颤:“我身上的气,是南荒古战场里百具剑修骸骨养出来的。”
他刻意放重了尾音,让“骸骨”二字带着铁锈味。
“姑娘若想验明正身,不妨拿剑来试。”
红袖却退了半步,珠花在发间摇晃出细碎的光。
她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轻轻放在窗台上:“苏姑娘中的是雾毒,我阿爹的血炼术解不了,但这瓶‘清露散’能压三天。”
她指尖划过瓶身,声音忽然低了些。
“三日后...试炼场的雾林里,会有片开蓝花的药田。”
话音未落,竹楼外突然响起铜钱串子的脆响。
红袖瞳孔微缩,转身时带起一阵风,青瓷瓶在窗台上晃了晃,终究没倒。
陆寒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听见门扉被推开的吱呀声。
穿灰布卦衣的鬼算子正站在门槛外,手里捏着七枚泛着青光的铜钱。
“此符可助你避开一次致命杀机。”
鬼算子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旧书纸,陆寒这才发现他掌心躺着枚符咒,纹路扭曲如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他没接,反而后退半步:“为什么帮我?”
“我只是看了一场戏。”
鬼算子将符咒放在桌上,铜钱串子撞着桌角,叮咚作响。
“有人要烧了这黑雾城当引子,有人要借幽冥宗的手拔刺,而你...”
他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
“是戏中最精彩的一笔。”
话音刚落,他便像片被风吹散的灰,消失在夜色里。
陆寒盯着符咒上的纹路,忽然想起赵无命说过“二十年前那把剑”。
难道这戏,早在二十年前就开了幕?
晨雾未散时,赵无命的笑声撞开了竹楼的门。
他踩着满地露水跨进来,靴底沾的碎骨在青石板上发出“咔嗒”轻响:“小子,幽冥宗的人等不耐烦了。”
他指了指立在门外的红袖,她今日换了件鸦青绣金的裙,腰间悬着柄短刀。
“让红袖跟着你,省得你路上喂了雾林的妖。”
陆寒抱起苏璃,玄铁剑在鞘中轻颤。
他能感觉到苏璃的体温降了些。
想来是红袖的清露散起了效。
走到门口时,赵无命突然扯住他衣袖:“记住,进了幽冥宗,就再也不是什么清白之身了。”
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陆寒皮肉里。
“他们要的是恶犬,不是剑。”
“我从没打算清白过。”
陆寒扯回衣袖,目光扫过红袖腰间的短刀。
刀鞘上刻着半朵残梅,和他在南荒古战场见过的某块碎玉,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黑雾森林的雾气比昨夜更浓了。
陆寒走在最前面,红袖的脚步声像猫爪垫在落叶上,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能听见雾里传来野兽的低嚎,能听见玄铁剑与符咒共鸣的嗡鸣。
鬼算子说的“致命杀机”,或许就在这片雾的深处。
苏璃在他怀里动了动,指尖无意识地抠住他衣襟。
陆寒低头,看见她睫毛上还凝着晨露,像极了三年前在铁匠铺后巷,被雨水打湿的小奶猫。
那时他以为一生就守着铁砧过了,却不知命运早替他磨好了剑,只等今日——
等他带着这把剑,捅破黑雾里所有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