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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哑巴开口要挨揍

  晨雾散得突然,像被无形剑气劈开的纱帘。

  小哑巴仰起的脸完全暴露在天光下,青斑爬过锁骨的痕迹刺得陆寒眼眶发疼。

  少年喉间滚出的字句却比晨露还清晰,撞得藏书阁前的石砖都在震颤:“你……是剑尊转世吗?”

  这一声像投入深潭的碎石,激起满场惊浪。

  苏璃攥着药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昨夜还在替小哑巴敷去青斑的药膏,此刻却望着少年眼底跃动的幽光,突然想起药王谷典籍里“封喉咒”的解法——需得宿主主动认主,哑症才会退去。

  周衡的降魔杵“当啷”砸在地上。

  他本已结好的封魔印被这声质问搅得七零八落,面上却迅速堆起冷笑,袍袖一甩指向小哑巴:“多年哑巴突然开口就攀扯上古秘辛?当我玄天宗是市井茶馆?执法堂的,把这妖言惑众的小杂役拿下!”

  两名执法弟子应声上前,玄铁锁链在晨风中发出轻响。

  小哑巴没躲,只是攥着陆寒衣角的手又紧了几分,指节泛着青白。

  陆寒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在往下掉,像块被捂热的石头又要冻成冰。

  “等等。”

  陆寒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分,尾音却带着极细的颤。

  他望着小哑巴耳后若隐若现的魔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藏书阁二楼,少年偷抄《上古剑典》时被他撞破,慌慌张张用袖子遮住的,正是这处纹路。

  那时他只当是胎记,此刻却觉得每道纹路都像活了,在他识海里掀起惊涛。

  剑典最后一页的持剑背影,青瓦上泛光的魔纹,还有小哑巴藏在胸口的青铜碎片……

  所有碎片突然拼出个模糊的轮廓。

  “陆寒!”

  周衡的弟子趁乱冲到藏书阁二层,手掌刚触到锁着剑典残卷的檀木匣,就被一道剑气钉在廊柱上。

  陆寒没回头,他的目光始终锁着小哑巴被拽离自己的手腕。

  少年的指尖还沾着抄书时蹭的墨渍,此刻正微微蜷起,像要抓住最后一缕温度。

  “他是我朋友。”

  陆寒开口时,十三道剑气同时从体内窜出。

  这些跟着他从铁匠铺练到演武场的剑气,从前只知劈柴断铁,此刻却像得了某种指引,在半空交错成网,将两名执法弟子困在当中。

  锁链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衡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作为执事长老,今日本想借陆寒突破剑意圆满的由头,以“魔修余孽”之名封印其修为,却不想被个小哑巴搅了局。

  “你可知私自干预执法堂行事是什么罪?”

  他指尖掐入掌心,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降魔杵上,符文立刻泛起妖异的红光。

  “玄阳子!你作为执法长老,难道要纵容这等目无规矩之徒?”

  玄阳子站在人群最后,手中的执法剑垂着,剑穗被风掀起又落下。

  他望着陆寒身周流转的剑气,突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第一次见护道者时,对方也是这样。

  剑气里裹着人间烟火气,不像其他剑修的剑冷得能刮骨。

  “周师兄。”

  他开口时声音放得很轻。

  “小哑巴在藏书阁当差三年,从未出过差错。这等大事,是不是该先问清缘由?”

  人群里响起零星的私语。

  陆寒能感觉到小哑巴的手指在自己掌心轻轻动了动,像在写什么字。

  他低头,正撞进少年湿漉漉的眼睛里。

  那里面有太多没说出口的话,像被封在琥珀里的星光。

  “退下。”

  青阳子的声音从演武场方向传来。

  众人转头,只见这位平时总板着脸的剑修长老负手而立,目光扫过陆寒、小哑巴,最后落在周衡发颤的降魔杵上。

  “执法堂审人,也不急于这一时。”

  他袖中半块青铜令牌闪过微光,与小哑巴藏在胸口的碎片遥相呼应。

  周衡的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再发作。

  他狠狠瞪了陆寒一眼,拂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将地上的锁链吹得叮当作响。

  小哑巴被松了手,踉跄着扑进陆寒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肩窝,闷声说:“我娘说……护道者的剑,要用来护人。”

  陆寒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想起昨夜在铁匠铺,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铁牌,此刻正贴在胸口发烫。

  原来有些答案,早就藏在那些被他忽略的温暖里。

  小哑巴递的热红薯,苏璃偷偷塞在他药罐里的补药,青阳子每次路过演武场时若有若无的指点。

  “陆寒。”

  玄阳子不知何时走到近前。

  这位执法长老的剑穗还在晃,剑刃却已轻轻出鞘半寸,在地面划出一道浅痕。

  晨光落在剑身上,映得他眼底的暗潮清晰可见:“明日卯时,来执法堂。”

  陆寒望着那道剑痕,突然想起小哑巴抄的《上古剑典》里有句话:“剑者,鉴也。”

  此刻他终于明白,这把剑要鉴的,从来不是谁的修为高低,而是人心的重量。

  小哑巴在他怀里抬起头,青斑不知何时淡了些。

  少年张了张嘴,这次没发出声音,却用唇语说了三个字——“等我查”。

  风卷着墨香掠过藏书阁飞檐,那片泛光的青瓦突然发出清响,像有人在云端拨了下琴弦。

  陆寒望着小哑巴耳后渐褪的魔纹,望着玄阳子半出鞘的剑,突然觉得这场被命运推到他面前的局,终于露出了第一丝破绽。

  玄阳子的鞋跟碾过满地碎叶时,陆寒正低头替小哑巴理了理被扯乱的衣领。

  那声“明日卯时”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忽觉颈后寒毛倒竖。

  执法长老的剑风裹着松针清香劈面而来。

  “你这是公然违抗宗门律令?”

  玄阳子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剑尖挑开的剑气比晨雾更利,直取陆寒左眼。

  围观弟子倒抽冷气的声音里,陆寒却看清了对方握剑的指节。

  青筋绷得极细,却没半分要取命的狠劲。

  他喉间泛起苦笑:原来玄阳子昨夜在演武场看他练剑时的欲言又止,此刻才化作这记试探。

  小哑巴攥着他衣角的手猛抖,陆寒反手按住少年后背,掌心能摸到对方急促的心跳。

  他没躲,甚至没抬眼去看那道逼近的剑气,只屈指轻弹。

  十三道剑影从他袖中窜出,像被线牵着的银蝶,在半空旋成环形气墙。

  玄阳子的剑气撞上去时,竟发出类似玉碎的清响。

  不是崩裂,而是被温柔地拆解成无数星芒,簌簌落进两人之间的泥地里。

  “我练的是自己的剑。”

  陆寒抬眼,目光扫过玄阳子微颤的剑尖。

  “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魔教禁术。”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那道残魂在轻笑,像在说“这才对”,又像在叹“太慢了”。

  玄阳子的瞳孔微微收缩,剑穗上的红珊瑚珠子晃了晃,倒映出陆寒眼底的清明。

  那是被铁匠铺炉火淬炼过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光,不是魔修眼里的猩红。

  “好。”

  玄阳子突然收剑入鞘,剑鸣惊飞了两三只麻雀。

  他转身时袍角扫过小哑巴脚边的泥地,却在瞥见少年蜷起的脚趾时顿了顿。

  陆寒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正看见小哑巴用沾着泥的脚趾在地上快速划动。

  青灰色的泥块被抠出深痕,像是某种阵法图,又像剑气流向。

  “带走。”

  周衡的声音从人群后炸响,两名执法弟子重新扑上来。

  小哑巴被拽起时,脚趾在图上拖出一道乱痕,却在被架走前迅速用另一只脚补全最后一笔。

  陆寒盯着那道新补的弧线,突然认出那是藏书阁后竹径的走向。

  再往深处,正是被禁了百年的问道崖。

  “陆寒!”

  苏璃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药囊撞在腰间发出轻响。

  她挤开人群时,发间的木簪歪了,露出耳后淡青的血管。

  陆寒知道她是来替小哑巴求情的,却先一步摇头:“去看看他身上的封喉咒。”

  苏璃一怔,目光扫过小哑巴被扯红的手腕,又落在他耳后若隐若现的魔纹上,突然攥紧了药囊:“我这就去执法堂。”

  人群开始散了。

  青阳子不知何时退到了演武场边缘,半块青铜令牌在袖中闪了闪,像在回应小哑巴藏在胸口的碎片。

  陆寒蹲下身,指尖拂过地上的泥图。

  路径从藏书阁后竹径开始,绕过三道岗哨,在第七棵老松树下拐进一道石缝。

  他想起三个月前替老首座修剑时,听对方嘀咕过“问道崖下埋着护道者的剑冢”,当时只当是醉话,此刻却觉得每道泥痕都在发烫。

  “回房?”

  苏璃的手搭在他肩上,温度透过粗布外衣渗进来。

  陆寒摇头,目光仍锁在泥图上:“我想去铁匠铺。”

  他没说后半句。

  师父塞给他的半块铁牌,昨夜在枕头下烫得他睡不着。

  铁牌背面刻着的纹路,和小哑巴耳后的魔纹,还有泥图里的石缝,此刻在他脑子里连成一线。

  暮色漫上藏书阁飞檐时,陆寒站在竹径口。

  风里飘来晚课的钟声,他摸了摸怀里的铁牌,又摸了摸腰间的木剑。

  那是用师父最后一块废铁打的,剑刃钝得能切菜。

  石缝在第七棵老松树下,他记得小哑巴泥图上标着“子时三刻,月过松梢”。

  远处传来执法堂的梆子声,一更了。

  陆寒抬头,看见松针在暮色里泛着青黑,像极了小哑巴抄《上古剑典》时沾在指腹的墨渍。

  他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在掌心擦出一点光,

  那光映着泥图上的路径,也映着他眼底渐起的暗潮:“原来你让我等的,是这个。”

  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松脂香扑进竹径。

  陆寒把泥图上的路径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手按在老松树皮上,感觉到某处凸起的纹路。

  和铁牌背面的刻痕严丝合缝。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发颤,却不是因为紧张。

  是期待。

  像当年在铁匠铺,第一次把烧红的铁胚放进水里时,听见那声清脆的“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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