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码头比较冷清，只有几个收购站的外边坐着人。

　　到了这里，那新鲜龙涎香散发出来的臭味便被死鱼的腥味所掩盖，倒是不用再担心被人嫌弃。

　　安全起见，徐文彬还是买了满满一大包的杂鱼，就像是上次藏黄唇鱼那样填充在龙涎香的麻袋里头。

　　这会儿的拖拉机还没有放开私人购买的渠道，所以大部分司机都在这里停着等待国营大船靠岸，空闲时间倒是也能接点拉货拉人的私活。

　　徐文彬信心满满地上去跟司机询问价钱，兴许是看他穿得太过破旧，起初没几个人乐意搭理他，直到问到一个满脸横肉，肌肉虬结，比他个头还高的汉子时，这才有了回应。

　　“你说要到下边镇子？你出得起钱吗？”

　　碰了一鼻子灰的徐文彬连话都懒得说了，从兜里掏出事先就分好的一张大团结，给这汉子瞧了一眼。

　　看到大团结后，这汉子明显愣了下，再次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有钱就了不起了？上去吧。”

　　得，没钱遭人嫌，有钱也得遭人嫌...

　　徐文彬默默翻了个白眼，将两个麻袋放到后车斗里，自己也爬了上去。

　　司机拿起了拖拉机用的车把子，在前头发动机的孔洞里摇了两下，便有“哒哒哒”的声音响起。

　　“坐稳了啊，摔下来可不赖我。”生硬地交代一句，这汉子就坐上了座椅，把着方向开始往镇上走。

　　拖拉机“嗒嗒”响着穿过街道，速度还挺快，但徐文彬心情不怎么好，主要是这司机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到了有坑的地方也不减速，每每都会让他屁股颠得发麻。

　　要不是带着好东西怕出现意外，他早就下车，让这司机哪来的回哪去了。

　　所以这一路上，俩人都没怎么言语，直到进入镇子边缘，两人碰上了公安检查。

　　“同志，出示下你的证件。”说话的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走到拖拉机跟前，视线不断在司机跟徐文彬身上扫视。

　　徐文彬站起来，揉着发疼的屁股，扶着车斗边，默默地看着汉子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来。

　　“王学文...”年轻人看着手上的证件满脸惊奇，他仔细比对了两遍，确认与纸质证件上的黑白照片无异后才将证件还了回去，看向徐文彬。

　　“同志，你的证件...”

　　还没等徐文彬如实相告，王学文将证件揣到上衣口袋里，满是横肉的脸上五官挤在了一块，讪笑道：“公安同志，这个是我们厂员工的家属，我是接了任务要把他送到镇上老家的。”

　　“有介绍信吗？”

　　“有的，有的。”王学文再次从不同口袋里掏出张纸。

　　徐文彬都看得发懵，这年头拖拉机司机搞私活都这么专业了吗？

　　“李二牛...”公安念着上面的名字，又诧异地望向徐文彬，看着他细胳膊细腿的模样问道：“你叫这名儿？”

　　徐文彬哪还能说什么，他去县里可是即兴发挥，都没开介绍信的，当下只能庆幸介绍信上一般没有照片了。

　　他点着头，闷声道：“同志，我是叫李二牛...”

　　“你们俩这名儿换换还差不多，”吐槽了一句，公安倒是也没再过为难，只是扫了眼车斗里的麻袋，递过介绍信便准备放行了。

　　谁知另一名四十来岁的公安指着车斗里的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问道：“你这麻袋里边装的什么？打开看看。”

　　徐文彬刚放下一半的心，又紧跟着提了起来。

　　这会儿可不比后世，私运不明物品是有可能被定性投机倒把的。

　　纠结了一小会儿，徐文彬还是应道：“同志，这里边都是些杂鱼还有吃食，还有我大哥从集市上买的铜钱...”

　　之所以主动交代铜钱而没说龙涎香，徐文彬还是觉得一块破木头应该不至于被惦记上。

　　他一边应着，一边将麻袋解开，露出里面的杂鱼。

　　“全都倒出来，”

　　听见这么一句，徐文彬的脸都黑了，却是没啥办法，只能依言慢慢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

　　“你不是说都是杂鱼跟铜钱吗？这个是什么？”看着出现在车斗里的破木头，岁数大的公安冷声问道。

　　唉，还是被盯上了...

　　徐文彬默默在心中哀叹一声，解释道：“同志，俺家是渔民，这个是俺哥放假从海里捞上来的。”

　　“是吗？那就是不明物品了。”解释是解释了，可这名公安不打算听，他直接招呼王学文道：“你回去，让他哥哥过来，东西跟人我们都扣下了。”

　　“这...”王学文面上带着讪笑，从兜里摸出包烟递了过去，“同志，这小兄弟不懂事，您行行好，这地离我们厂太远了...”

　　没想到这名公安摆手拒绝了递来的烟，“你去不去？不去的话就让你们厂里来人，把你们一块领走。”

　　这下王学文也没招了，介绍信本来就是托人伪造的，他上哪给这有钱的奇怪小子找个哥哥去？

　　且不说这个，这趟都差不多到地方了，钱可还没付呢。

　　总不能说是假的吧，要真这么说，只怕这会儿真就连他一起扣了，保不齐司机的工作都得丢。

　　王学文瞪了眼徐文彬，只能默默自叹倒霉，等所有东西卸下来后，掉头准备朝县里边走。

　　徐文彬将东西都装回麻袋，跳下车后先撇到一边，拉住准备上车的王学文小声道：“王师傅，求您帮个忙，我哥叫徐弘义，要是找不着他，就找徐弘志，都是这边派出所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看着脚底下，“您的钱我肯定会给。”

　　虽说他人跟东西被扣了，但是这两个公安都没阻止他俩说话，只是一件不明物品而已，事情终归还没有定性。

　　王学文听完之后，默默点了点头，还是将拖拉机往县里的方向开。

　　“走吧，”年轻公安帮忙扛了一个麻袋，指着前面一看就是刚搭起来没多久的棚子，“去里面等会儿，一会儿你哥来了就能走了。”

　　徐文彬没再辩解，只是道了声谢：“谢谢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