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七国之乱(中)
睢阳城。
刘武此时正睡在城楼里。
叛军这几日连番猛攻,刘武根本没法安心入睡,便从王宫搬到了城楼上来。
这样既能随时了解情况,也可以鼓舞士气。
“胜了!”
“胜了!”
震天的呼喊声,将刘武从睡梦中惊醒。
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慌忙地爬到窗外,查看起起外面的状况来。
刘武看见,城外吴楚联军的大旗正在缓缓撤退。
他们终于坚持不住,撤退了!
刘武顿时欣喜不已,连忙穿上鞋子。
连甲胄也不披,就这么衣冠不整地跑了出去。
韩安国正好赶了过来,经过数日血战,他的甲胄上布满了鲜血。
见到刘武,韩安国喜极而涕,拜道:“大王,叛军撤退了!”
“好,好!”
刘武亦是如此,兴奋地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他们虽然兴奋,但也担心这是刘濞的疑兵之计。
因此并没有率军出击。
而是有序地安排士兵休整、换防。
如此过了三日,叛军依旧没有动静,而驻守在睢阳城外的叛军也仅剩下了万余人。
刘武被围攻了一个多月,心中对刘濞、周亚夫的怒火早已到了极限,迫切地想要发泄一番。
“韩卿,叛军损兵折将,早已没了斗志,依寡人之见,不如现在乘势出击,一举击溃叛军。”
韩安国虽然年少,但很是稳重。“大王,还需提防伏兵,不若再多等一些时日。”
刘武明白韩安国说的没错,但他心中憋着一股气,总想找人发泄出来。
正在此时,忽然有侦察兵来报。
“禀大王,城北有一伙汉军赶来!”
刘武眼前一亮,周亚夫终于舍得来了?“有多少人?”
“约千余人。”
千余人?这就是周亚夫派来的援军?
刘武咬牙切齿道:“走,寡人倒要看看,周太尉究竟派了何人前来支援!”
走到一半,果然看见有一支千余人的骑兵。
奇怪的是,这支骑兵速度不减,径直往东而去,似乎是要直袭叛军大营。
韩安国惊愕道:“他们莫非要以骑兵攻营?”
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机动性,野战之时,一骑可抵十卒,可若是攻营拔寨,根本就发挥不出效果来。
这支骑兵靠近叛军大营后,并没有直接冲营,反而是绕着大营,猛射了一轮箭雨。
叛军士气低迷,箭矢也都被大军带走了,根本无法展开反击。
只能看着这支骑兵耀武扬威。
刘武急忙道:“叛军连箭矢都没了,可见已经粮尽援绝,韩卿,可以出兵了吧?”
韩安国紧盯着叛军大营,然后一掌拍在城墙之上。
“出兵!”
城门打开,韩安国带领五千精兵,朝叛军大营冲了过去。
刘武本来想跟着出兵,但被韩安国劝住了。
都坚持了这么久,可不能在最后关头出乱子。
刘武站在城头,只见两边兵力合在一起,对叛军大营展开了猛攻。
叛军此时毫无战意。
没多久,寨门便被攻破了,他们或逃或降,营寨内乱做一团。
而汉军之中,只见一骑异常骁勇。
他冲入营中,先是射出数箭,然后引刀劈砍,杀得叛军无不胆寒。
而后,此人更是登上旗台,直接将吴王的旗帜砍了下来。
见到军旗倒地,汉军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刘武兴奋不已,看着那人,赞叹道。
“真乃当世骁将也!”
不到半个时辰,叛军大营便被攻克,大部分士卒被俘,只有极少数逃了出去。
刘武急忙来到大营,见到了那位斩下军旗的将军。
“骁骑都尉李广拜见梁王!”
“原来是李将军,寡人早得闻将军威名,今日得缘一见,果然不凡。”
“广还只是都尉,还算不得将军。”
“将军如此神勇,竟还只是都尉?”刘武连忙吩咐道:“速取宫中印绶来,寡人当亲授将军,以彰其功!”
李广慌忙道:“这...这不合礼制吧?”
“如何不合?莫非你是觉得寡人不配?”
“末将岂敢...”
最终,李广还是拗不过刘武,接受了将军印绶。
刘武自然知道他没有直接封将军的权力,他就是想借此机会将李广笼络到麾下。
抵抗叛军数月,这么大的功绩,向皇兄要一名将军,不过分吧?
————
睢阳战事已毕。
而刘濞这边,已经率领大军赶到了下邑。
周亚夫以逸待劳,在下邑城外扎好了营寨,互为犄角之势。
想要安全撤退,刘濞就得领精兵断后。
不然那些残兵一触即溃,反而会裹挟大军败逃。
如今齐地、赵地根本没造起声势,济北王、淮南王也没有起兵响应。
此次若是退去,那就再无半点胜机。
刘濞思量许久,决定最后一搏。
他派人前往汉军大营挑衅,整日咒骂周亚夫及其父兄。
但周亚夫就是坚守不出。
刘濞也没了办法,大军粮草已然耗尽,他们拖不起了。
二月廿四。
戌时初刻。
天色昏暗,空中乌云密布,只有数颗星辰闪烁。
周亚夫从帐中走了出来,看了看天空,当即下令各部务必小心巡逻,防止敌军袭营。
果然,过了三刻钟。
营寨的东南面亮起了无数火把,看样子是要夜袭。
众人连忙警觉起来,然后率军抵御。
很快,双方便展开了夜战。
但叛军实力太弱,根本没对汉军产生实质性的威胁。
周亚夫登上寨墙,看着那一片片明亮的火把以及呼喊声,似乎是有千军万马,但对方的攻势却又太过薄弱。
忽然间,周亚夫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大笑起来。
吴行明问道:“亚夫何故发笑?”
“我笑那刘濞无谋少智,如此佯攻之法,我岂能不知?”周亚夫看向一旁的吴安。“你不是一直想要立功吗?如今机会来了。”
“太尉是想让我领兵出击?”
“怎么?你觉得自己能摸黑奇袭叛军大营?”
“或可一试。”
“此战已有九成胜算,不必冒险行事,刘濞佯攻我东南角,那你说,他的主力又在何处?”
吴安想了想。“西北角!”
周亚夫欣慰地点了点头。“没错,你即刻领兵去守卫西北角,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末将领命。”
吴安连忙领命离开,周亚夫看着那明晃晃的火把,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吴行明道:“此战结束,叛军便会平息了吧。”
“嗯,只要刘濞、刘戊身死,东南平定,那齐地、赵地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此次叛乱声势浩大,未曾想,三月不到便被平定了。”
“刘濞整军备战数十年,但其他诸侯却太过仓促,比如这齐地,几个兄弟竟然自己起了内讧,不过就算他们能联合起来,我们只要坚守住荥阳、雒阳一带,不出一月,联军也会离心离德,各自溃散。”
“看来此战已完全在你的掌控之中。”
周亚夫笑了笑。“对了,行明,我还有这最后一步,需要你去完成。”
————
刘濞在营寨的东南角大张旗鼓,进行佯攻,想吸引汉军的注意力。
然后由田禄伯率三千精锐,摸黑绕到西北角,进行奇袭。
若是计划成功,确实有机会击败汉军。
但此时的士兵都缺乏维生素A,患有严重的夜盲症。
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他们根本看不清楚路,只能以四人为一组,然后抓着一根木棍,像盲人一样缓慢前行。
借着汉军营寨内微弱的火光,他们勉强能够辨认出方位。
但就在他们要摸到营寨外围时,那些火光突然之间,全部都熄灭了。
众人惊慌不已。
但好在都是精锐,也没有发出声响。
汉军为何会突然熄灭火把?
难道是发现了他们?
若是平时,出于谨慎,田禄伯或许会考虑撤退。
但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若是不搏,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认真辨别了一下方位,然后继续带着士兵往营寨方向摸去。
虽然中途摔了两次,但他们还是顺利来到了汉军的营寨下。
田禄伯仔细聆听着营寨里面的动静。
寂静无声。
看样子,汉军都被东南角吸引住了,所以才扯了火把。
确认情况之后,田禄伯连忙组织士兵将长梯搭起来。
可就在此时。
他们的头上突然再次亮起火光。
寨墙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其中一人大喝道。
“尔等逆贼,我吴安早已等候多时了!”
“放箭!”
箭矢如雨而下,田禄伯他们根本无处可避,而且又是居高临下,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撤!快撤!”
他们的行动完全被预判到了,这仗根本就没法打。
输肯定是输了,田禄伯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些儿郎们,多活一个是一个吧。
惨叫声此起彼伏。
黑暗中,叛军们就像无头苍蝇一般,抱头鼠窜。
田禄伯经营倒是丰富。
他躲在营寨下,这样箭矢很难射到。
看着被随意射杀的士兵,他心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最终,他趁乱沿着营寨的边缘,安全地摸了出去。
至于其他士兵,只能自求多福了。
夜战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而后叛军才收兵回营。
得知西北角的战报后,周亚夫便安排他们回去休整,等天明之时,再大破叛军。
但吴安哪里睡得着,他就这么硬撑到了天明。
其实叛军昨夜便炸了营,听闻奇袭失败。
那些被刘濞强行征来的士兵,都不想在这里等死。
他们几人成群,趁乱离开了。
刚开始还只有几十人,后面范围扩大,直接是成建制的逃跑。
甚至还有想杀死刘濞,戴罪立功的。
刘濞明白,留在这里就是等死,便带上亲信,以及最后的一千精锐,逃回丹徒。
天明之时,吴安领兵出击。
结果不费一兵一卒,便占领了叛军大营。
而后更是率军追杀逃兵,无人可挡。
叛军完全溃败,周亚夫便让吴安率军前往楚国国都彭城,自己则带兵直袭丹徒。
至于韩颓当,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了,周亚夫便让他北上协助栾布,攻打齐地四国。
丹徒现在就是一座空城,根本守不住。
于是在收拾了一些财物之后,刘濞便继续南逃。
他想借助东越国以及闽越国的势力,再做最后的挣扎。
刘濞前往东越国,其子刘子驹则前往闽越国。
而周亚夫也料到了这一点。
因此早就让吴行明以汉使的身份,手持刘启的佩剑,前往东越国。
二月廿七。
吴行明赶到东瓯城(今福州)。
东越国与闽越国都是越王勾践的后裔,因为平秦佐汉有功,他们被封侯爵,后又被封王。
虽然初代东越王驺摇已经极力在改变越人的习俗,但这里的民风与汉地还是大不相同。
东越国多山地,耕地极少,因此他们的主要食物还是海鲜。
来到这里之后,吴行明感觉每一个越人,身上都有一股腥臭味。
出于礼数,他只能强颜欢笑。
而这种气味,在王宫里就少了许多。
东越的王族,吃穿用度都与汉人无异,甚至还有从汉地请来的先生,专门教授其子嗣读书识字。
现在的东越王名为驺贞复。
他听闻有汉使前来,当即以最高的礼仪进行接待。
吴行明随宦者进入东越王宫。
与汉朝的宫殿相比,这东越王宫就稍显小气,但国力如此,他们也没有办法。
“王宫重地,外人不得持剑入内。”
来到殿外,一名将领装扮的人拦住了吴行明。
吴行明手持佩剑,喝道。
“此剑乃是大汉天子所赐,尔等竟敢阻拦?”
那人顿时被他的气势吓住了,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殿内又传来声音。
“请天使入殿。”
那将领这才让出道来,恭敬地请他进入殿中。
吴行明进入殿中,除了较为矮小外,这殿内的陈设都与汉家无异。
而东越国官员的服饰亦是汉服模样。
吴行明只是微微拱手。“汉使吴行明,见过东越王。”
“汉使远道而来,路途辛苦,快与赐座。”
“谢大王。”
这次出使东越,除了斩杀刘濞外,周亚夫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作为汉使,不能失了大汉脸面。
东越王若是愿意相助,那自然可以既往不咎,而且还有封赏。
但若是与刘濞同流合污,那就得让他们见识一下汉军的厉害。
吴行明的座位就设在驺贞复旁边,从态度上来看,他们是分得清孰强孰弱。
驺贞复前年才继承王位,如今也才三十左右。
“不知汉使为何忽然来我东越国?”
“大王难道不知这天下之事?”
“这...东越地处偏僻,与朝廷少有往来,因此实是不知,这天下出了何事。”
“大王与朝廷少有往来,那与吴王就是多有往来了?”
“这...汉使误会了,吴王自视甚高,认为我等皆是蛮夷,因此并未有所往来。”
驺贞复之弟驺贞鸣见状,也帮衬道:“近闻那吴王与楚王联合反叛朝廷,汉使可是为此而来?”
吴行明起身正色道:“正是,我大汉太尉周亚夫,奉天子诏命,领兵讨伐叛军,四日前,已在下邑大破二十万叛军。”
殿内众人一时惊愕不已,他们国内可战之兵不过万余,这汉军一战就破了二十万,实在是骇人。
“叛军虽平,然仍有宵小作祟,因此太尉特命我巡视东南,以防谁有不臣之心。”
说完,吴行明便环视起东越众臣来。
他们都低着头,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驺贞复与弟弟驺贞鸣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他们都有些庆幸,还好当时没有跟着刘濞起兵响应,不然现在可就倒霉了。
驺贞复起身道:“数月前,那吴...逆贼刘濞,确实有遣使来,妄图让我们出兵攻汉。”
“东越虽僻处海隅,然自先王时,便以赤心奉汉,逆贼此举,寡人及群臣断不会接受,因此直接就将使者赶了出去。”
“今日逆贼大败,实乃天命也。”
殿内群臣也跟着附和起来。“是啊,是啊。”
吴行明微笑地看着驺贞复。
他明白,这东越王说的都是假话,但事实如何并不重要,只要他老实臣属大汉,那就够了。
吴行明与他们互相恭维了一番之后,便提出了正事。
“如今那刘濞已无处可逃,必然会逃来东越,届时还请大王将其诱杀,然后传首于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