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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9章 塔门

  灰袍人不答,只低头看向他手中那张残灰之纸,纸上浮现出一道新裂,那裂痕如蛇信,慢慢蜿蜒至纸心。

  我忽然感到不对。

  这纸在变。

  不是它——是我。

  我体内的咒骨开始发烫,掌心那枚九九留给我的“无字印页”,竟自行浮现出一道细细的红线,与那残灰咒页遥遥相接。

  灰袍人声音低了下来。

  “她……在写你。”

  “你以为自己自由。”

  “但你不过是,被玖昀未写完的——尾页草线。”

  “你是命书……最末之页。”

  我死死盯着灰袍人手中那页残灰之纸,看着它像脉动的血肉一样一寸寸收缩,泛出诡异的红线,缓缓延伸进我掌心的“无字印页”。

  那线像某种被封存的旧咒,在识海里缓缓苏醒,一字不显,却句句如火。

  “她……在写你。”

  灰袍人那双无瞳的眼洞里,似乎映出我自己的影子,一分一秒地在被落笔,一线一线地被接入某段未完的命轨。

  我想挣脱,却连魂骨都在颤动,那种感觉,就像一页正在翻开的残卷,将我一点点压入其中,而我自己竟——无力抵抗。

  “我不是命书的一页。”我喉咙发紧,咬着牙低吼,“我不是。”

  灰袍人缓缓摇头:“你不愿被写,却早已落笔。”

  话音未落,地脉忽然剧震,整个深渊如被翻页之手重重拍下,一股寒流从识底汹涌而上,将我整个人掀起。

  我眼前一黑,连最后那张残灰之页也骤然破碎,化作碎墨乱雨洒满识界。

  再睁眼时,我已重回“祭骨之地”的断页山口,璃瑜与牧瑶正死死将苏雁按住,而苏雁——她的状态极不对劲。

  她双目泛白,瞳孔中浮现出不属于她的“识线”:那不是命图,而是一种仿若旧祭残咒的图腾,线条错乱、笔意残缺,像是曾被强行剥离后又被缝补的废稿。

  她魂火翻腾不止,咒衣早被烧穿大半,胸口那串蝶骨印链暴露在外,一节一节咔咔作响,仿佛下一瞬就会彻底崩解。

  “不能再压了!”牧瑶咬牙吼道,“她的识已经撑不住!”

  “你回来得正好!”璃瑜头也不回地对我喝道,“苏雁魂火失控,刚才说了句话!”

  我蹲下去看她,却见她唇角颤抖,喉咙像是被什么古老的名字卡住,终于吐出一句模糊的话:

  “那封最后之印的……不是玖昀……”

  我心头猛地一震。

  “你说什么?”我凑近,她却浑身颤抖,重复着:

  “不是玖昀……不是她……”

  “那是谁?!”我一把抓住她肩膀。

  她忽然睁开眼,望向我,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混乱与迷茫,那不是她在回答,而是某个被藏在她魂核深处的“名字”在挣扎着——透过她的识口,说出自己的存在。

  “她……她……在塔下……”苏雁低语,“在无名之塔下……”

  “什么塔?”璃瑜面色已变得极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无名塔……”我喃喃,“那不是魂界最早的禁区吗?早在命书被编定前就存在的废印之塔?”

  璃瑜猛地抬头,看向我。

  “你是说……还有一个命术创造者?”

  苏雁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如纸,口中仍在呢喃重复:

  “她……不是玖昀……不是九九……”

  “真正封最后之印的,是那位……被写者未曾记住的——她。”

  “她还活着……藏在无名塔下……从未被观测过……”

  就在这时,璃瑜忽然低头,一滴冷汗自他眉梢滑落。他脸色忽变,目光变得异常凝滞。

  “她……传梦给我了。”

  我们三人顿时望向他。

  璃瑜咬紧牙关,一字一句挤出声音:“就在你进入地脉那刻,我在魂眠中,看见了她——火痕残影。”

  “她站在我梦境最深处,识息极弱,却说了一句话。”

  我们都屏住呼吸。

  璃瑜低声道:“未曾被书写的存在,正在苏醒。”

  四周空气瞬间变得压抑得像铁板封顶。

  我只觉得胸口有团火,狂乱翻滚。

  “她不是来传信,她是在警告我们。”

  璃瑜点头:“那梦不是传话,是预警。”

  “冥页……可能不是最古的页。”

  “在命纪之前……还有页。”

  “而那个未被书写的存在——可能就是最初的编术之源。”

  我脑中忽然一闪,想到那灰袍人最后一句话:

  “你是……最末之页。”

  可“末页”,也许意味着——第一与最后之间,还藏着某一段不为人知的……空白页。

  而那一页,被封印在“无名之塔”下。

  苏雁的魂火渐渐安稳,她昏迷过去,蝶骨印链也逐渐回归,但我们都知道——这不是结束。

  那塔下的“她”,可能比玖昀还早,比命书还古,甚至不在任何命轨、魂页或咒文之中。

  她是“未观者”。

  也是……最初之书的遗迹。

  璃族密文,是从一块旧印骨牌中剖出的。那骨牌原本嵌在璃瑜佩带的魂印环中,被魂火侵蚀多年,从未显现分毫。可当苏雁醒后神志微清,轻触其表,印骨竟浮出一页古咒。

  那不是书页,而是一页被压成骨纹的“导页”。

  “未书塔。”

  她低语出口,那骨牌顿时自行碎裂,咒纹如魂蝶展开,指向北境璃族封土之外——

  一片被标记为“死界禁域”的无地残疆。

  我们四人随即启程。

  天色极暗,魂灯不燃,灵珠颤动不止,像是在抵触某种早已写入骨识的“观测禁令”。我握着九九留下的“无字页”,它竟像知晓前路,页面微暖,隐有一道灰痕浮现,直指前方。

  行至第三夜,一座被彻底遗忘的灰塔,终于自咒雾深处显现。

  它没有顶,也没有窗,塔身宛如被未干的墨迹刷涂而成,层层沉痕中不见一缕魂火之息,唯有一圈圈“环写封纹”,缠绕塔基,仿佛是谁写到一半,便将整页封印,弃之如冗。

  “这便是……未书塔。”璃瑜低声。

  我看着那塔,总觉得它不是塔,更像是某种书写器官,被残咒封口,永远无法吐出最后一个音节。

  塔门没有机关。

  我们是“被允许”进去的。

  那一刻我明白,九九留下的线,不只是指引,它是钥匙——她早知我们会来。

  塔内极静。

  踏入那一瞬,我耳中竟没有回音,识海也异常平稳,像是所有感知都被按进了一页无字白纸,落不下声音,也唤不起火。

  地面由灰岩铺就,不平整,步步微陷。我伸手触墙,石壁如纸皮,指腹一划,便掉下一块,竟不是尘,而是墨灰。

  “这塔的墙,是被写过的。”我心一沉,“这里本是书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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