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源潭边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尽，罗羽的指尖还残留着剑刃刺入邪念时的灼痛。

　　他望着潭心翻涌的清光，喉间突然泛起腥甜——方才强行以剑元镇压残念，到底还是伤了内腑。

　　王瑶的手掌按在他后心，温润的木属性灵气缓缓渡入，才让那股血气稍缓。

　　“你瞒不过我。“王瑶垂眸盯着他泛白的唇色，指尖轻轻攥住他袖口，“刚才林清寒说三日后要灵源复原，可你分明察觉到不对。“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像一根细针，精准扎破罗羽刻意维持的平静。

　　罗羽的睫毛颤了颤。

　　他确实没打算瞒她——自两人在乱葬岗并肩抗敌起，王瑶便成了他最信任的助力。“灵源深处有东西。“他压低声音，“不是噬灵残念，是更古老的...盯着我们的东西。“

　　王瑶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随罗羽在修仙界走南闯北这些年，见过太多诡谲之事，却第一次在灵源这种天地孕育的至宝中感受到被“审视“的寒意。“需要查。“她简短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腰间的玉笛——那是她师父临终所赠，此刻笛身竟泛起极淡的青纹，似在呼应某种危险。

　　“苏浅那边需要稳住同盟。“罗羽取出传讯玉符，指尖凝出一道法诀，“我昨夜收到消息，青冥宗的李长老在议事厅放话，说灵源异变是我引动的灾祸。“他顿了顿，“得让阿浅提前准备，等我们拿到证据，才能堵住那些老古董的嘴。“

　　王瑶点头，转身时发间银铃轻响：“我去灵源外围的苍梧遗迹。

　　那里曾是上古修士观测灵脉的道场，或许能找到记载灵源异变的古籍。“她回头朝他笑，眼尾微挑，“你且调息半个时辰，等我带好消息回来。“

　　罗羽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这才在潭边石凳坐下。

　　他取出随身的青玉瓶，倒出一颗回元丹咽下，目光却始终落在灵源上。

　　清光表面的涟漪越来越密，像有万千条银鱼在水下翻涌，偶尔有细碎的光片溅起，落在他衣襟上，却烫得他皮肤发红。

　　半个时辰后，王瑶的呼唤声穿透雾气传来。

　　她的发梢沾着晨露，怀里抱着半块黑黢黢的石碑，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却有暗金色符文在裂隙中流转。“在遗迹最深处的断井里找到的！“她将石碑轻轻放在石桌上，“你看这些纹路，和噬灵残念的黑气走向像不像？“

　　罗羽凑近细看，瞳孔骤缩——那些暗金符文的脉络，竟与他昨夜在灵源中看到的邪念之心完全重合！

　　他指尖拂过碑面，一股晦涩的信息突然涌入识海：“天地大劫，起于幽渊；暗主执典，覆我八荒...“

　　“后面的字被抹掉了。“王瑶指着石碑右下角，那里的符文呈焦黑状，“像是被某种邪术灼烧过。

　　不过...“她从袖中取出一枚水晶透镜，“我用师父教的'显影术'试了试，或许能还原。“

　　水晶透镜贴在碑面的瞬间，焦黑处泛起幽蓝微光。

　　罗羽与王瑶同时屏住呼吸——模糊的字迹逐渐清晰，“九幽秘典，摄魂炼魄；暗主以之，控劫为棋...“

　　“咔嚓！“

　　石桌突然迸裂成碎片。

　　罗羽本能地将王瑶拽到身后，转身时已握住腰间的“星陨剑“。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立在五步外，面覆黑纱，只有一双眼睛泛着冷铁般的光：“交出石碑。“

　　“暗影卫。“罗羽的声音沉了下去。

　　他曾在杀手榜见过这个组织的标志——每杀一人，便在现场留下半枚玄铁令牌。

　　此刻，那黑影脚边正躺着半枚令牌，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聪明。“黑影的声音像两块岩石相擦，“交出石碑，留你全尸。“

　　王瑶悄悄退到罗羽身侧，玉笛横在唇间。

　　她知道，暗影卫的刺客最擅长隐匿，方才那声响动分明是故意暴露，真正的杀招怕是还在后面。

　　罗羽的目光扫过四周——灵源外围本有上古修士布置的防御阵法，虽已残破，却仍有残余的灵力流动。

　　他不动声色地将王瑶往阵法残骸区带，指尖在石面上快速画出一道引灵诀。

　　“想借阵法？“黑影嗤笑，身形突然消散。

　　罗羽的后颈骤起寒意。

　　他反手挥剑，星陨剑的清鸣撕开空气，却只劈中一团残影。

　　与此同时，王瑶的玉笛发出清越长音，音波扫过地面，在碎石堆中激出一道血痕——刺客的左臂被音波震裂，黑纱下渗出暗红。

　　“好个双剑合璧。“黑影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但你们...要死了。“

　　罗羽突然跺脚，地面的碎石应声而起，如暴雨般砸向左侧。

　　趁黑影闪避的刹那，他猛拍腰间储物袋，一枚青铜古镜飞出，镜面映出灵源清光——那是他在神秘空间中得到的“照世镜“，可镇邪祟。

　　镜光扫过的瞬间，黑影的身形彻底暴露。

　　他穿着玄铁打造的鳞甲，左胸处绣着一只衔尾蛇——黑暗尊主的标志！

　　罗羽瞳孔一缩，挥剑直取对方咽喉。

　　黑影旋身避开，却被灵源的清光扫中，鳞甲发出刺啦声响，露出底下溃烂的皮肤。

　　“你...你怎么会有照世镜！“黑影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痕。

　　罗羽没有回答。

　　他抓住对方分神的刹那，脚尖点地跃上石崖，反手将照世镜悬在头顶。

　　镜光与灵源清光交织，形成一张光网，将黑影困在中间。

　　王瑶趁机吹出七声急调，音波如利刃般割向对方经脉。

　　黑影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却突然从怀中抛出三枚黑针。

　　罗羽旋身护住王瑶，黑针擦着他耳畔飞过，钉入身后的石壁——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黑暗尊主...要见你。“黑影说完最后一句，竟自碎丹田。

　　血雾中只余半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幽“字。

　　罗羽捡起令牌，指尖被烫得发疼。

　　王瑶凑过来看，脸色微变：“这是九幽殿的标记。

　　难道...石碑上的'九幽秘典'，真和黑暗尊主有关？“

　　罗羽没有回答，目光落在被鲜血染红的石碑上。

　　方才激战时，黑影的血滴在碑面，竟让被抹掉的字迹完全显形：“九幽秘典藏于太虚幻境，暗主座下，劫起之时...“

　　“太虚幻境？“王瑶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修仙界高层每年论道的地方！“

　　罗羽的手指缓缓收紧。

　　他早怀疑灵源异变背后有大势力操控，却没想到竟能渗透到太虚幻境。“必须尽快拿到秘典作为证据。“他将石碑收入储物袋，“阿浅那边传来消息，同盟里已有三位长老要求当众审问我，说我'以镇压灵源为名，行窃宝之实'。“

　　王瑶握紧他的手：“我们一起去。“

　　罗羽摇头：“你留在我身边太危险。

　　暗影卫既然能找到这里，下次可能会更狠。“他取出一枚传讯符，“你去信息发布厅找阿浅，她需要你帮忙整理这些年我们收集的灵源异变记录。“

　　王瑶还想反驳，却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疲惫——那是强撑着不让她担心的疲惫。

　　她抿了抿唇，终究接过传讯符：“小心。“

　　罗羽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转身走向灵源。

　　清光此刻不再平和，反而像煮沸的银浆般翻涌。

　　他伸手触碰潭水，指尖刚浸入，便被一股巨力拽向深处！

　　“噗通“一声，罗羽整个人坠入灵源。

　　潭水刺骨的冷意瞬间包裹全身，他却看到更深处有团紫芒在跳动——那是他之前看到的审视目光，此刻竟化作一张模糊的人脸，嘴唇开合，发出无声的警告：“秘典...不是终点...“

　　“咳！“罗羽猛地浮出水面，浑身湿透。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却见灵源中心的清光突然扭曲成漩涡，潭底传来沉闷的轰鸣，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终于睁开了眼睛。

　　罗羽浑身湿透地站在灵源潭边，寒风吹过，他的衣袍紧贴后背，却比不过潭底那股寒意直窜脊梁。

　　方才被拽入潭中的瞬间，他分明听见那道无声警告里藏着紧迫——秘典之外，还有更大的危机。

　　而此刻，灵源中心的漩涡正翻涌得更急，清光里渗出缕缕黑雾，像毒蛇般攀附在潭边青石上，所过之处，苔藓迅速枯黄，石面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罗羽！”王瑶的声音带着焦急。

　　她不知何时折返回来，发间银铃因急行而乱响，手中玉笛的青纹已蔓延至笛身中段，“噬灵的气息...在变浓！”

　　罗羽抬眼，正见黑雾从漩涡中心喷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半透明的狰狞鬼脸，獠牙间滴着墨绿色的毒液。

　　他握剑的手紧了紧，方才镇压残念时受的内伤此刻又开始作痛，但喉间的腥甜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是那道黑影的血激活了石碑。”他指着石桌上残留的血迹，那里的暗金符文正随着黑雾的翻涌闪烁，“九幽秘典与噬灵残念本是一体，黑暗尊主在借灵源养这东西。”

　　王瑶的玉笛突然发出尖锐的颤鸣，笛身青纹转为幽蓝。

　　她反手握住笛尾，指尖按在笛孔上，一缕木灵之气顺着笛身注入，才让那颤动稍缓：“如果它完全觉醒...”她望着空中逐渐凝实的鬼脸，喉结动了动，“我们还能阻止吗？”

　　灵源潭的水突然暴涨三尺，溅起的水珠打在两人脸上，冰凉刺骨。

　　罗羽望着那团黑雾中若隐若现的瞳孔——与潭底紫芒里的目光如出一辙，像是某种存在在透过噬灵观察他们。

　　他伸手抹掉脸上的水，掌心却沾了些黏腻的黑液，那东西触碰到皮肤便开始腐蚀，他迅速运转灵力逼出，却在腕间留下淡红的灼痕。

　　“三年前在乱葬岗，我们面对的是成型的噬灵分身。”他转头看向王瑶，眼底翻涌的不是惧意，而是近乎灼热的坚定，“现在它还没完全苏醒，我们有机会。”

　　王瑶盯着他腕间的伤痕，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

　　她的掌心温暖，木灵之气顺着指尖渡入，灼痛立刻减轻不少。

　　“我不是怕。”她轻声说，“我是怕...你又像上次在千机阁那样，把所有危险都扛在自己肩上。”

　　罗羽的指节轻轻扣了扣她手背。

　　他想起千机阁那夜，为了引开追袭的魔修，他独自闯入机关阵，最后被轰碎半片衣襟才逃出生天。

　　王瑶当时在阵外哭了整夜，后来他才知道，她竟用本命玉笛换了疗伤丹药。

　　“这次不一样。”他说，“我们有石碑，有九幽殿的令牌，还有阿浅在信息厅整理的二十年灵源异变记录——这些都是刀，能捅破黑暗尊主的阴谋。”

　　空中的鬼脸突然发出尖啸，黑雾如浪潮般向两人席卷而来。

　　罗羽旋身将王瑶护在身后，星陨剑出鞘，清光与灵源潭的银芒交相辉映，竟将黑雾生生劈开一道缺口。

　　王瑶趁机吹出一串急调，音波裹着木灵之气，将逼近的黑雾腐蚀成缕缕青烟。

　　“走！”罗羽拽着王瑶的手腕向林外奔去，“阿浅那边传来急讯，同盟长老们已经在信息厅设了公审台，说要‘当众查证灵源异变的真相’。”他的声音里带了丝冷意，“他们以为能逼我自证清白，却不知道...我们的证据，够掀翻整个修仙界的棋盘。”

　　王瑶跟着他狂奔，发间银铃在风中碎成一片。

　　她望着罗羽紧绷的下颌线，忽然笑了：“你总说我是你的助力，可我知道——你才是那把要劈开混沌的剑。”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时，灵源潭的漩涡突然炸裂，无数道黑芒直冲天际，在云层里撕开一个漆黑的洞。

　　洞底深处，传来沙哑的低语：“秘典...太虚幻境...他们来了...”

　　而在千里外的信息发布厅，苏浅正将最后一卷灵源异变记录按时间线排好。

　　她望着案头堆成小山的玉简，指尖轻轻拂过最上面那卷——里面记载着二十年前，某位神秘修士在灵源潭边留下的血书：“暗主欲醒，当以骨为引...”

　　她抬头望向窗外，晨光正穿透云层，照在厅前那座刻着“天下公议”四字的青铜巨鼎上。

　　鼎身突然泛起奇异的红光，像是某种预兆，正等着罗羽与王瑶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