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赶紧到医院吧,或者联系他们家人!喂!在听吗?”医院不停的催促。手机啪的一声跌落在地毯上,李可手脚无力,尝试几次站起来都没有成功!
“大人送过来的时候就没了,医院这边紧急手术剖的宫,孩子要急救……!”电话仍然从地毯上陆陆续续传出声音。
当听到孩子这两个字眼时,李可涣散的眼神有了一点聚焦。她左手拾起手机,右手抓住沙发一角,使劲的把自己撑起来,浑身颤栗,有点颤抖的嗓音却仍能听出一丝坚忍刚毅:“我马上来!”
李可只让老赵把她送到可以打到出租车的地方,她不能和老赵说,她要去医院,她要去太平间,她根本不相信李涟张清没了。
老赵偶尔从后视镜里眈两眼李可,发现李可不对劲,目光呆滞,神不守舍,不说话,不看窗外,只低着头。
“小可夫人,你还好吧?”老赵有点担心。
“……”
“小可夫人,小可夫人!!”老赵又喊了两声。
李可这才抬起头,两眼空洞,无力的注视前方,非常缓慢的摇了下,又把头低了下去。
老赵觉得有事,想问问有觉得不太合适,毕竟自己只是个司机,不再多话,把李可送到别墅区外围。
医院太平间一直都是忌讳的名词。李可被人领到一扇对开的白色木门前,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和李可一起来的护士习以为常地伸手推开门,李可跟在她身后,两人走了进去。
十盏日光灯,每两盏为一组,钉在天花板上,让房间亮的不能再亮。李可右手边的帘幕被挑开,一位男护工依次推出两张不锈钢板床,有层白布分别覆盖住躺在上面的人。
“这是他俩的随身物品。”男护工递给李可一个类似垃圾袋的黑色袋子。李可直盯盯地看着两张床上突起地白布,机械一样地接过袋子。随后男护工没有停顿左右手同时开工掀开了白布。
……
紧抱着装有李涟张清遗物的袋子,李可木木呆呆地跟着护士弯弯绕绕去了住院部8楼的儿科。新生儿观察室,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李可一动不动地盯着保温箱里小小人,粉紫粉紫的那么一点点,身上还围插着几根细管子。眼泪并不像决了堤的坝一涌而出,而是一颗接着一颗就像豆粒般掉落在面颊,随之砸入地下!
站在李可身后观察了两分钟,方喆知道这是他要找的人。
“他需要尽快手术。”方喆走进李可,与她并排的看着那个在保温箱里小小的身躯。
过了六七秒,李可才转过头看向方喆,无意识的盯视着方喆白大褂上的证件牌,眼神一点一点凑集,将自己的意识合并,她认识他,他是李涟的医生。
“他叫张恩意,恩赐的恩,天意的意,我叫李可,他的小姨,名字我起的。”李可徐徐抬起头对视眼前的人,一个字一个字的轻诉。
清秀的小脸上布满了泪珠,右侧有几根发丝粘在一起,贴在脸颊上,依然可视泪水越过的痕迹。发黑的眼眶,里面蓄满了即将滴落的咸涩!
“坚强些!”方喆了解李可他们三人的背景,看着眼前羸弱的李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我怎……”话还没说完,一阵眩晕,李可猛然地往地面栽下去。
“哎!!”方喆一下先拥住李可不让她滑落,接着双手抱住边往值班室跑边朝着护士台喊:“快,过来个人帮忙!”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均匀地照射在床上,并没有给床上的人带来一丝温暖。李可慢慢醒转,刚有了意识,就陡然坐起,两眼扫视了一圈病房像在寻找着什么贵重的东西,直到视线停在挂在床尾的一个黑色袋子。李可起身去拿,左手正在输液的针管被连带顺起,尖锐的痛感被李可忽视,她只是茫然地瞥了一眼,想都没想就把针管从皮肤里拔出,两手紧紧拥住黑色袋子。
医院,一个人间百态的地方,但无论是进院还是出院都只代表两种形态,不是生,就是死。医生护士们都早已习以为常,这是他们的工作,吃的就是这碗饭。可就是这样,方喆看到刚才的一幕,还是没来由的心揪了。于他而言,他是妇产科医生,张恩意已经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了,方喆不忍心,便主动联系儿科的和心脏外科那边,问完最新的情况过来告诉李可。
方喆坐在床边,大致把张恩意的情况说了下。李可神情木然,她听不懂那些学术名词,但知道张恩意要尽快手术。她听不懂需要怎么准备,但知道将会有不小的费用产生。
“大约需要多少?”李可看向方喆。
“不好说,多多益善!”
方喆也戴眼镜,眼镜边框和张清的很像,都是棕色的。李可透过眼镜对视着方喆,像是看到了张清,一时混沌:“好,张清,没事,我想办法筹钱。”
看着眼前的李可眼神再次涣散,听到她叫自己张清,知道她还没有接受两人已逝,轻轻的拍了拍李可的肩膀:“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节谁的哀顺谁的变?李可怔了一下,随即心脏一阵抽搐,疼痛即刻把她拉回现实。李可无力的捂住胸口,大口地喘气。
方喆一见,赶紧扶着李可躺下,按住她脉搏,发现心跳极快。
“你是不是有心疾?”
李可没有说话,很快一层薄汗浮在李可的额头,疼痛也随之退去。
“你最能做个心脏彩超!”方喆建议李可。
“我不重要。”李可仍然紧抱着黑色袋子,起身准备离去。
“李可,张恩意今晚就会转去心脏外科,一位叫刘文健的主任是他的主刀医生。”说完方喆又从大褂口袋掏出自己的名片,给李可:“给你备用。”方喆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把名片给李可,希望她来找他?希望需要帮助的时候能想起他?
李可微微点点头:“谢谢你!”布满血丝的双眼,没了以往的灵动,只是真诚的看着方喆。萍水相逢,李可知道,他帮了她很多。
离开医院,李可漫无目的走走停停,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干嘛,李涟和张清还躺在医院冰冷的太平间,李可不知道怎么接他们回家,是回家吗?张恩意还在保温箱里,李可不知道手术能不能成功,成功或不成功她应该怎么做?手术费摆在那边,李可不知道去哪儿筹钱?她好想此时旁边有个人,可以给她出谋划策,可以告诉她怎么做!
她想她的大人了,好想好想,好想和他说话,好想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好想躲在姜亦唯的怀抱。李可拿出手机,想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早已没了电!
……
冷冷清清的别墅,一个人的别墅!
李可给手机充上电,拨打了姜亦唯的电话,但是无论怎么打都没有人接听。李可知道,他很忙,他一直很忙,她想听他的声音。李可又接连发了几条短信,几天无关重要的短信,李可没有告诉姜亦唯发生了什么,她怕姜亦唯知道会担心她,会影响他的工作,短信也石沉大海,依旧没有回复。
李可抱膝蹲坐在房间的一个角落了,她觉得左右两侧的墙包围着她,令她觉得安全。
李可目不斜视盯着眼前的黑袋子。
思绪回到早上的太平间里,当男护工掀开白布,离她最近的是李涟,李涟的旁边是张清。车祸都给他俩在面部造成了创伤,医院只是做了简单的清理,五官都有不同的破损。李可轻柔的用拇指抚了抚李涟的脸,记得昨天她还捏着肥嘟嘟白嫩嫩的小胖脸,此时因为撞击李涟的脸部一侧大片青紫。李可无声的掉泪,她为自己的妹妹惋惜,怎么会以这种方式突然的离世,本将拥有的幸福人生瞬间灰飞烟灭!昨天不是还甜甜的向着自己撒娇,怎么现在就躺在了这没有温度的板床上?再抬头看看另外一张床上的张清,昨天自己还抱着他安慰他,怎么今天就没了气息?
停止回想,李可抹了抹脸上的泪,缓之又缓的把给黑袋子挪到身前,这里面就是李涟和张清留给自己的所有?拆开袋子的封口,倒出所有。两部手机,一个钱包,一串钥匙,斑斑点点都占着血,还有一个很小的透明袋子。只有这些,再无其他!
打开透明袋子,里面是两枚戒指,李可知道,这是李涟和张清的结婚戒指,两人一直戴着。张清的是没有装饰的指环,李涟的有颗小小钻石,张清答应过李涟等经济再好点就给她换个更大的。李可还记得李涟竟然害羞的说不用,她不在乎!
心脏又是一阵抽搐,耳膜里鼓动着不规律的跳动声。李可习惯得忍受着,直到疼痛再一次慢慢消失。
李可起身去了楼下,在陈姐的工作台里找出一圈黑色的棉线,她把黑线几股并一股,穿过戒指,又在戒指上打了死结固定好不让它们滑动。比量了自己的颈部尺寸,咔嚓剪刀剪断黑色棉线,李可将它们戴在自己脖子上,系了扣儿!
再次回到房间,再次回到角落,神情呆滞,依然无法接受白天发生的一切,李可手心紧握戒指,没有想象中的嚎啕大哭,只有默默流泪,她彷佛能从已经冰冷无温的戒指里感受到李涟和张清,那是她的妹妹和妹夫!
李可没吃没喝没睡,窝在角落一夜!期间她又打了两次电话,姜亦唯那边还是没有回应。
天刚有点蒙蒙亮的时候,李可用手扶着墙站起来,脚很麻,每次落地犹如针扎。简单的洗漱后,李可离开了别墅,她没有喊老赵,她自己走出别墅区,她明白,从现在开始她必须正视所面临困难问题,因为小恩意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