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很标准的人类语言了,他称呼自己为王?
太古族中越接近人类长相,血脉越高贵,他又流淌着紫色血液,眼前老者很可能把他当成了一种太古王族。
俞珩斟酌道:
“从外界误入此地。”
老人紧接着追问:
“外界如今是何年代?”
“如今是后荒古时代,最后一位证道者是妖族青帝。”
“妖族青帝……”老者喃喃自语,然后问道:
“敢问王,不知神皇御宇至今已过去多少年了?”
俞珩瞳孔一缩,这个村子竟然是从太古神皇年间流传下来的?
他略一犹豫,开口道:
“太古神皇消失,距今怕是已有数百万年光阴了。”
“数百万年……”老者脸上闪过迷茫之色,
““神皇......竟已陨落这般久......”
俞珩忍不住问道:
“你们从太古年间繁衍至今吗?”
“老朽也不知,老朽父亲在时,经常与我讲神皇故事,我族流亡至此,太多东西遗失在岁月中,至今日,老朽也不敢确定太古诸王的传说是否为空言......”
老者摇了摇头,
“王请跟我来。”
他转身进了木屋,风凰拉拉俞珩衣角,扫视奇形怪状的村民,有些不安。
俞珩对其轻笑以示安抚,拉着她跟了进去。
与外表的的简陋截然不同,里面十分宽敞,大厅摆着一些骨头制成的座椅,老者带着他们来到一面石壁前,他拿出一根骨杖轻轻敲击,石壁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
表面突然浮现出螺旋状的符文,这些是太古文字,如活物蠕动着向两侧退开。
老者、俞珩、风凰踏入的刹那,头顶突然亮起星纹,数以百计的荧光蝶从墙壁缝隙亮起,翅膀光辉灿烂,照亮了长长的甬道。
复行百米,豁然开朗,足有百丈见方的石室中,四根十人合抱的石柱支撑着穹顶,柱身雕刻着太古战争的场景,头生独角的战士生着双翼,手持璨金长矛刺入三眼巨人的心脏;古族修士展开火羽,将缭绕黄泉水的凶兽烧作飞灰;
最中央石柱上刻着“百族盟誓图”,各族领袖手捧不同形状的圣器,围绕着中央的九彩王座,共同在一处神山立下血契。
壁画的笔触粗犷而凌厉,矿物颜料历经百万年仍未褪色,人物的毛发与兽类的鳞片都刻画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从石壁上跃出。
老者抚摸着石柱,浑浊的目光忽然聚焦,仿佛穿越千万年光阴,望向某个遥远的光点,
“吾族......乃紫血主脉,曾侍奉神皇王座。”他看向俞珩掌心,激动道:
“神皇御宇之时,百族共饮神泉水,吾族为紫血神卫,沐浴九妙之辉,代神皇巡天,极度繁盛......”老者声音忽而低落:
“然,神皇久不现世,皇族也渐渐沉寂,时移世易,诸王并起,各族征伐不休,我族被围攻,据记载,我这一脉是被老祖的老祖的老祖......护送突围,几经辗转,最终来到这处绝灵之地。”
“这里保存的......都是吾族流亡时未曾丢失的族史。”老者抚摸着石柱上的爪痕,
“上面每一道刻痕,都对应着一位死去的族中大圣。”
他指向穹顶的星图,一颗颗星辰由凝练的幽冥玄岩镶嵌而成,彼此间用银丝连接,这是太古神皇时期的“诸天垣图”,每颗星辰都对应着一个古老部族的方位,白虎星、鹏魔星、黄金星......诸多后世诞生古皇的祖星赫然在列。
俞珩不得不感慨,流淌着紫血的古族确实辉煌至极,代皇巡狩,掌生杀之权,难怪会被群起而攻之。
石室左侧的墙壁由整块玄岩雕刻而成,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古族的谱系,中央石台上,摆放着数十个兽皮包裹的卷轴,老者小心翼翼地解开最外层的蛟皮,纸页由太古巨兽的鳞片制成,每翻一页都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些是我族历代族长生平,方便后人循着先祖足迹与其他王族续上渊源......咦?”老者惊疑不定:
“怎么会多了一页?”他干枯手指捏着最后一页反复确认,紫色的鳞片一片空白,没有记载任何东西,他抬头震惊道:
“真的多了一页!”
“能给我看看吗?”俞珩隐隐看见紫鳞上有纹路流动。
老者恭敬递给他,一接手,无穷紫色光华染透此间石室,数百古字漂浮在空中,不属于俞珩认知中任何种族,蕴含渺渺大道真意,让人感受到天塌般的压迫感,以及让人几欲飞升的道韵。
俞珩心头砰砰乱跳,回头却发现风凰和老者毫无所觉,深吸一口气,合上卷轴,对老者轻笑道:
“能借我看一段时间吗?”
老者点头:
“王可随意。”
这处石室显然神异颇多,俞珩转身,仰望壁画,他来到最大的那面墙,是个紫发魔影和金翼生灵厮杀的场面,俞珩凝视这幅画,他越看越觉得神妙,渐渐的,他眼中的两道绝世凶影动了起来。
他越走越近,不自觉抬起手触摸壁画,刹时整座石室轰然震颤。
风凰不知所措,只见俞珩身上流动太古文字,太古战场厮杀声隐隐传来,她上前急声问道:
“吴苦?吴苦!你怎么了?”
老者喃喃道:
“王在悟法......几十万年了,我族遗失的经文要现世了吗?只可惜此地绝灵......”
俞珩紧闭双眼,充耳不闻,在他眼中,紫发魔影自画中破壁而出,发丝如千万条活蛇狂舞,每一缕都缠绕着暗紫色咒文,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感染成暗紫,发出滋滋声响。
他张口时,口中探出九道魔纹锁链,裹挟着古老魔音,音波所过之处,空间如破碎的琉璃般寸寸崩裂,悬浮的碎石在空中凝固成诡异的阵列。
其双目迸发的灭世魔光扫过云层,紫色晶簇如荆棘般疯狂生长,将翻涌的云海冻结成棱角锋利的魔晶雕塑。
另一边,金翼生灵振翅的瞬间,整片天穹都被染成熔金之色,十二道炽金纹路自眉心蔓延至羽翼,每片羽毛都流淌着液态的日光,边缘泛着细密的金色电弧。
它俯冲时带起的气浪震碎群山,振翅声化作实质的金色涟漪,与魔音相撞之处炸开万千道闪电,金翼每一次扇动,都会在虚空中留下燃烧的光痕,宛如神明用日光在天幕书写法旨。
两者轰然相撞,天地法则在此刻扭曲,紫色魔光与金色神芒交织成刺目的漩涡,碰撞中心撕裂出漆黑的奇点。
周围的空间如被巨手揉捏的面团,山峦被扯成齑粉,河流倒卷向天,就连日月星辰的光芒都被强行扭曲成螺旋状。
黑洞贪婪吞噬着一切,紫色晶簇与金色神芒在视界边缘疯狂绞杀,迸发出的能量涟漪将方圆十万里的空间撕扯成碎片。
仿佛整个世界在这场太古之战中走向寂灭。
俞珩识海深处的紫珠缓缓流淌紫色华光,他本能地盘膝而坐,道感自生,周身泛起若有若无的道纹,沉入悟道的玄妙之境。
他的意识仿若被撕裂成两半,忽而化作紫发飞扬的魔性古族人形生物,魔音回荡,双目射出的灭世魔光,一切空间被染成诡异的紫色。
他挥舞着魔纹锁链,带着毁灭一切的霸道气势,与长有金色翅膀的人形生物激烈厮杀,魔光与神芒疯狂碰撞。
转瞬之间,他又变作金翼生灵,眉心的炽金纹路滚烫,十二道羽翼舒展,每一片羽毛都绽放着日曜神芒,他振翅俯冲,金色涟漪荡开,与魔影的攻击相撞,发出震天动地的轰鸣。
两种力量在反复对轰,时而魔影占据上风,时而金翼生灵压制对手。
在这不断交替的激战中,俞珩不断明悟、升华,魔影的霸道,金翼生灵的锋锐,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不断交融、碰撞、磨合。
终于,一道暗紫色的经文在识海左侧缓缓浮现,散发着神秘而强大的气息,名为《紫魔经》;而在右侧,一道璀璨的金色经文同时显现,光芒夺目,名曰《天圣经》。
两种太古经文相互辉映,又隐隐对峙。
俞珩睁眼,见风凰紧张兮兮地注视他,轻笑道:
“仙子不必紧张,可以松手了。”
“我不紧张!”风凰一下弹起,放开他手臂,
“你可不要以为我在关心你,我只是害怕你出了意外,一个人走不出这片红雾!”
“劳仙子挂念。”
“我根本完全、所有、一点点都没在意你!”
老者适时凑近,殷切道:
“王还未曾用饭吧?”
俞珩点点头。
老者笑眯眯道:“老朽这就去操办!”说完脚步轻快地离开石室。
俞珩带着轻松笑意:
“仙子贵为风家嫡女,想来尝遍各种珍馐,此处村庄估摸着也是粗茶淡饭,应当不合仙子口味。”
在空间乱流漂流许久,坠落此地又无神力,要说不饿那是不可能的,可看着俞珩眯眼浅笑的模样,她气不打一处来,可又真的很饿,她怀着莫名的羞耻,红了耳尖,低眉顺眼道:
“我、我......还是吃一点点吧......”
“哈哈哈,”俞珩开怀一笑:
“一点点,小道记着了,到时小道会监督仙子的。”
村里大概忙碌了半个时辰,老者请俞珩来到村落中心空地。
随着老者一声唿哨,两侧木屋的门扉轰然敞开。
最先涌入的是抱着陶罐的银发女子,她耳尖生着透明的膜翼,每走一步,脚踝上的羽铃便发出细碎的响;紧随其后的鳞片男子扛着整只烤蜥蜴,那蜥蜴足有五米长,脊背的鳞片被烤得金黄,油脂顺着尖牙滴落,在石板上滋滋作响。
又有八个壮年男子共抬一个木架,上面悬挂着一条条四米黑牛异兽的风干熏肉,串着的牛头生着三只犄角,村民们找来大鼎,升起大火烧水,洒下各种不知名香料,将牛头牛肉下鼎。
“快些!把星砂浆果端来!”老者拄着拐杖指挥,老眼泛着精神奕奕的光。
很快,几个长着复眼的少女鱼贯而入,她们捧着灰扑扑的陶碗,碗里的浆果只有拇指大小,表皮皱巴巴的,却在碰撞时发出珍珠般的清响。
俞珩惊讶地发现,这些浆果竟蕴含着微弱的星辰之力,是绝灵之地中难得的灵物。
“这是......酒?”俞珩望着少年们抬来的青铜酒坛,坛口封着兽皮,缝隙间渗出的液体呈琥珀色,流动时隐约可见血丝般的纹路。
老者哈哈一笑,亲自用骨刀撬开坛封,顿时,一股混杂着松脂与铁锈味的香气扑面而来:
“此酒名为血髓酒,用百兽精血与星砂浆果同酿,有锻体功效。”
老者从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手中接过古朴的陶杯,小心给俞珩斟满,
“请王品尝。”
俞珩笑道:
“来此处这么久,还不知老者名姓。”
“不怕王笑话,老朽父亲希望我在荒原面对异兽时能跑得快一些,取了个叫‘紫獾’的浑名儿。”
“老前辈父亲一片舐犊之心,叫人动容,”俞珩自我介绍道:
“我名俞珩,不要叫我王了。”
紫獾头摇得像拨浪鼓,
“身份有别,岂可僭越,不妥不妥……”
俞珩见状也不强求,拿过酒坛为他也倒满一杯,举起陶杯:
“酒水岂能独饮?你我共饮。”
紫獾连忙双手举杯跟俞珩碰了一下,仰头灌下肚,一饮而尽。
酒水入腹,一股腾腾的热力扩散四肢百骸,筋骨间隐隐有酸麻之感,俞珩吐出一口气,太古族酒水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后方许多人勾着脖子瞄向俞珩,窃窃私语。
紫獾回头瞪了一眼,面带笑容对俞珩道:
“他们也想一睹王的真容......”
俞珩含笑点头,目光投向他们,村民们长相各异,有的生着狰狞的獠牙,有的背后凸起骨质甲壳,有的指尖闪烁寒光,但此刻却格外拘谨。
一名鳞片男子上前,为俞珩切下蜥蜴肉最鲜嫩的脊背部分,小心翼翼奉上。
俞珩笑着大口吃完,鳞片男子脸上浮现出喜色,回头大声说了些什么,引得其余人欢叫。
一名十五六岁的复眼少女用兽毛刷去掉浆果上的灰粒,双手捧到俞珩嘴边,眼中含羞看着他。
俞珩来者不拒,笑着低头吃掉。
复眼少女眼睛飞快眨动,含羞带怯往俞珩侧边小步挪动。
“这是什么果子?”风凰坐到俞珩旁边,指了指浆果,
“我能尝尝吗?”
复眼少女见状把浆果放到风凰面前,眼睛不断瞄向俞珩。
此后众人纷纷向前,只为见俞珩一面。
带俞珩进村的小男孩好不容易挤进来,踮脚将风干肉塞进俞珩手中,在他期盼的目光下,俞珩咬下一口,只觉肉质坚韧却不失鲜美,隐隐还有庚金之气在齿间流转,他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这顿饭吃了足足有四个时辰,酒足饭饱后,俞珩住进紫獾安排的木屋。
这才有时间拿出鳞片卷轴,翻到最后一页,紫华灿灿,染透房屋,上百个古字悬浮,道韵高妙至极。
俞珩沉浸其中,悉心感悟,半个时辰过去,他睁开眼,眼中困惑不已,以他的悟性,这么长时间即使是最晦涩的帝经也应该已融会贯通,这鳞片卷轴记载的难道是仙法?
他全神贯注,再度进入悟道状态,上百古字在他头顶流转,紫华如水洒落肩头。
上百古字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感觉,神秘、深奥、奇谲瑰丽、玄妙莫测……
足足过了十二个时辰,数百古字光芒盛放到极点,传来浩大诵经声:
“万象归元,神形俱退;人躯葬道,玄胎涅槃……”
紧接着迅速黯淡,消失于无形。
俞珩睁眼,一对锐利的金眸,黑发转变成璨金色,一对金色神翼从背后展开,这不是神形,而是真实的血肉之躯,一股浑朴苍茫的太古气息在他身上流转。
他起身面带奇异地感受现在的躯体。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风凰推门而入,满脸惊恐无助,抬起长满金色羽毛的手臂,声线微颤:
“吴苦~我、我……要变成太古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