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星自然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就会产生复杂的联想,毕竟夏又不是什么稀有的姓氏。不过也许正是程成这种不错过一切机会的进攻,才让他有了庞大的关系网和消息来源。
用餐时刻结束,程成主动去餐柜把生日蛋糕端上桌来,姜星帮忙插上了蜡烛,林娟亲手将其点燃,在关掉屋内的灯后,整个房间只剩下蛋糕上的烛光在摇曳。
“娟,该许愿啦!”
“许什么呢?早日博士毕业?”
“今年脱单!”
“恋爱脑吧你,当然是发论文。”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玩闹声中,姜星喊了声:“发《Nature》!”
“祝你生日快乐——”在最后一句歌声中,林娟吹灭了蜡烛。
散会时,两位媒婆拉着自己带来的人站到了一起,很自然地让“新人”们交换微信,只觉得成就了一番姻缘而露出姨母般的笑容。“新人”们倒是很默契地没有戳破,顺应了媒婆们的成就感,假装添加了早就已经有的联系方式。姜星站在下风口,能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气味从夏泽身上飘来,她找不到任何具体的词汇形容,它既不是某种香水味,也不是生活中任何物品的气味,只是本能的觉得很好闻,很安心。
于是这好闻的气息和暖黄灯光下美好的脸就这样一直在姜星脑中萦绕不去。她越是回想就越觉得有些熟悉,好似几周前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而是在更久远的、她回忆不起的过去。直到散场后大家各回各家,姜星要去乘地铁,顺路沿着景区昏暗的小道“送”林娟回校园,还在想着,她喃喃道:“总感觉很久以前在哪儿见过他。”
“我懂,‘这个妹妹我以前见过’。”林娟笑得很大声,“是谁先前嘴硬说不要的。好了别走神了,好好看着路,小心摔个狗啃屎。”
要不是路灯昏暗,姜星通红的脸肯定会换来林娟更加大声的嘲笑。她肯定只是因为喝了点酒上头了才脸红,现在是项目的关键期,她才不要谈恋爱。再说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陷入爱情,就好像走在路上被陨石砸中脑门,只能说是飞来横祸,她才不会这么倒霉。
林娟快笑岔了气,拉着姜星的胳膊整个人贴了过来:“你不会是一见钟情了吧?”
姜星理直气壮:“才没有!我们之前就认识了。”
“啊?真的假的?你个臭星星,今天耍我!你们俩都是,合伙一起骗我们是吧,我和博宇都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了呜呜。”
姜星赶紧把过去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接着她又说:“大概一周多前他说要离职,之后我们就没联系过了。”
“噢?”林娟两眼放光,“那个时间正巧就是我让博宇给我找个男人来的节点啊,难不成他是知道要和你相亲,所以辞了申城的工作,准备和你在杭城共度余生?”
“你现在,立刻,马上,把你的绿色读书小软件删了!我要告诉你的老李头,天天不认真做实验写论文,偷摸看言情小说。”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嘛,不喜欢我就再出去给你物色新人。”
姜星顿了几秒,很不情愿地小声承认:“有点好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是第一眼的惊艳,还是因为《代号:幻兽》被拒绝后的“记恨”,又或是令她欣赏的头脑,还是两人的默契?她自己也说不清。好感、喜欢、爱,这是三种完全不同的感情,那时两人身处异地看不见未来,她也就没有再深入下去的必要。
正当两人还要说些更私密的姐妹话时,姜星的手机震了起来。林娟反而是更激动的那个,嘴里不停念叨着“是不是他是不是他”。结果如林娟所料夏泽约了和姜星的下一次见面,她快乐极了,媒婆事业中的第一单生意完美搞定。
在姜星和夏泽的越来越频繁的接触中,时间也很快来到了学生们的毕业季,同样也是晨星每年工资普调的时刻。姜星对此有些期待,当初她被王伟斌招进来时,因为是刚转行的新人策划所以工资开得不算高,现在产品虽然还有很多不足,好歹也签上了代理商,理应她也能加点。
对此有期待的期待的不止她一人,某日叶磊找上姜星:“星星,我听斌哥说这个月要加薪了。”
叶磊出生在一个小富商人的家庭中,却从来没有享受过少爷待遇。在一路的打压教育中,他倒也算天资聪慧,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却又在父母的强压下选择了他们喜爱的天坑专业。这让他想要找到对口的工作十分困难,父母一边托关系将他塞入银行,一边又总在毕业前夕说些在他看来是羞辱的话。于是家庭内部的矛盾终于来到了爆点,在这次大吵大闹中,叶磊诉说着这些年来无论如何努力都得不到的夸奖和认可,父母呵斥他的不知感恩、得寸进尺、身在福中不知福。年轻的男孩情绪到了崩溃边缘,他下定决心要离开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他要去杭城,去找他的朋友。而正是以这句话为起点,老派传统的家庭发现了儿子不是“正常人”的恋情,几乎断绝了亲子关系。
和姜星入行不同,叶磊对游戏是自我可察觉到的热爱,和家人闹翻后他广撒网了杭城几乎所有的游戏公司,来到了第一家给他offer的晨星。父母总爱说“也就在家,出了门谁惯着你”,事实却是工作后的叶磊过上了以往从未设想过的好日子。晨星的结构扁平,与其说“上下级”倒不如说因工作内容不同分出了“上下游”更准确,姜星等三人虽是主管,但实际上只有王禹和其他所有同事之间存在“不平等”。最初叶磊可不知道这些,他脑中存在从小被灌输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离开家的他更是认为公司中的领导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君父”。于是当他在入职第一个月犯下了所有新人都会犯下的一个小错误后他吓坏了,按照过往的经验他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批评甚至处罚。然而姜星只是指出了他的错误,告知了正确的做法,最后说“下次注意”就结束了整件事。再后来,他一边工作一边学习,陆续得到了来自姜星、王伟斌、其他同事的肯定。慢慢的,叶磊把公司当成了家,也在姜星不知情的情况下,对这位只比他大几个月的小姐姐产生了信任和依赖。
他这一年加班加得厉害,这其中占比绝大部分的是出于终于摆脱打压后、出自自我想要更进一步的内驱力,他成长得很快,不过一年时间就成为了称职的战斗策划。其实叶磊并不是真的对钱本身充满渴望,只是因为在当下市场上同岗位的起步价都要比他当下的薪资翻倍还有余的情况下,加薪作为对工作能力肯定的一种象征,他想得到来自外界的、社会的认可。
面对叶磊纯真的亮闪闪的目光,姜星忽然有些心虚。道理归道理现实归现实,她毕竟已经工作四年,基本的职场嗅觉还是有的。《去蛙》国庆正式上线,或许对于大公司而言这不影响年度普调,但对于挣扎在生死线的小公司而言恐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不敢给出肯定给予叶磊更大的希望,也不敢直接否定超越自己职责范围内的消息,只是隐约间觉得恐怕会失去一个好同事,甚至也能算得上一个朋友。
结果加薪比预想的来得快,不过半个月,某天姜星汇报完工作,王禹就问了她有些关于项目组成员的看法。姜星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加薪的前奏,立刻毫不吝啬地对叶磊一通表扬,然后对苗小鸿一笔带过。
王禹边听边点头,没有做出评价,而是接着问她怎么看方理。姜星实话实说:“理理对项目很负责。”在王禹的继续追问下,姜星也只得说出更多实话:“很负责,但水平一般。”
王禹听罢流露出了明显的笑意,当然他也无需隐藏——姜星既不会因为私交说瞎话,也不会毫无人情味地一同批判,他很满意。而后又问到毛嘉飞,姜星给出了高度评价,王禹却对此很不满。作为前程序员,姜星有些为毛嘉飞鸣不平。他做的许多工作都对游戏有量到质的优化提升,但隐藏的代码并不如显现的美术品质那般容易被外行人看出,他也许做了10个优化,9个好的都不为人知,其中1个bug就会被王禹记小本本。王禹惯用的冷哼表示不满:“就做不到没有bug吗?自己写的代码自己不检查吗?”待姜星再欲解释,王禹将她打断:“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随即王禹拿出一份打印好的单子,上面详细列出了项目组所有成员的薪资和拟定加薪额度:“本来呢,孟老板说另一位王总的意思是推到国庆后,但是我想当下整个行业的薪资涨幅都很快,如果我们要留住员工肯定得跟上市场的脚步,你说是吧?”
姜星点头。
“所以啊,有的人目光还是短浅了些。”
听到王禹又在找机会嘲讽王伟斌,姜星没吭声,接过了工资单。王禹并不小气,就连加薪幅度最小的毛嘉飞和苗小鸿都有15%,最多的竟是王禹方才还表达不满的方理。至于对加薪期待已久的叶磊,就他的工作内容、工作量和工作质量而言,加薪后的薪水也着实是亏待了他。
她立刻做出了争取,说市场上同岗位的起步价也比他高出了三千。然而王禹直接驳回了:“他加的还少吗?快50%了吧。老王我当年参加工作,带了张行军床几乎每天都睡在公司,两年没加薪也没说过什么。”
“可是他基数低,50%还赶不上别人20%。而且这个价格恐怕留不住他,他手中的工作涉及到核心战斗,很难找到人接手。就算我们能短期内再招一人顶上,好不好用不说,薪水肯定要比他高很多。”
姜星以为涉及到了项目核心利益,王禹会同意她的看法,没想到他说:“那就让他走,我老王出双倍再找一个就是了。他要是能找到大厂的高薪工作,那就让他去,我们也别挡了人家的前途。”
“他走了东西做不完。”
“那你多加班,睡公司。”姜星觉得他在开玩笑,结果王禹又说:“会议室有午睡的行军床,你要嫌脏自己买个新的找我报销。”
等她再想争取时,王禹直接终结了谈话:“说再多也没用,我就是不愿意给一个刚工作一年的新人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