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阎王殿里抢人,赵爽的土法子!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每一次呼吸都撕扯着胸腔,剧痛。
赵爽猛地睁眼,视线模糊。喉咙干渴得像要吞下烧红的炭火。
他想动,身体沉重如铅。左胸的痛楚几乎让他再次昏厥。
这痛感如此真实,尖锐。与高地战场上,那支冰冷的赵军长矛刺穿他身体的瞬间重叠。
他活下来了。
意识缓慢回笼。
耳边是压抑的呻吟,痛苦的低吼,间或夹杂几声绝望的哭泣。
一股混杂着血腥、腐臭与秽物的恶臭钻入鼻腔,熏得他几欲作呕。
他转动眼珠,艰难打量四周。
巨大的营帐,地上铺着肮脏茅草,一个挨一个躺满了伤兵。
光线昏暗,空气污浊。
许多士兵的伤口用发黑的破布胡乱包裹,渗出黄绿脓液,苍蝇嗡嗡盘旋。
有些伤口暴露在外,已溃烂发黑,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这就是……伤兵营?
赵爽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这景象,比他能想象的任何炼狱都要触目惊心。
这里不是他之前那个初步整顿过的血鹰营伤兵区,而是各营伤兵混杂之地,最原始、最野蛮的战地“医院”。
“主将!主将醒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透着惊喜。
杨虎和张虎挤了过来。两人脸上满是疲惫,身上也缠着渗血的布条。杨虎的胳膊吊着,张虎额头一道狰狞的新疤。
赵爽嘴唇干裂,勉强挤出字:“水……”
张虎赶忙拿起旁边一个粗陶碗,凑到他嘴边。
水浑浊,带着土腥味。赵爽还是贪婪地喝了几口,喉咙的灼烧感略微缓解。
“我们……还剩……多少人?”赵爽缓过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星子。
这是他最关心的。
杨虎垂下眼帘,拳头慢慢攥紧,声音嘶哑:“高地一战,兄弟们……伤亡惨重。能跟下来的,加上您,不足四百。重伤的……还在不断有人……”
他没再说下去。
不足四百。
赵爽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痛得他几乎窒息。
那些鲜活的面孔,那些训练场上挥汗如雨、战场上并肩搏杀的弟兄,许多人永远留在了那片高地。
他仿佛能看到他们冲锋的身影,听到他们临死前的呐喊。
张虎在一旁红了眼圈,声音哽咽:“狗日的赵军!下手太黑!二愣子……为掩护俺,被三个赵兵捅了个对穿……”
战争。
这就是战争。
不是沙盘推演,不是史书记载。是眼前这些残破的躯体,是杨虎和张虎眼中的悲痛,是无数家庭的破碎。
热血、荣誉、功勋,此刻显得如此苍白。
生命的脆弱与战争的残酷,如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袭来。
看着周围痛苦挣扎的士兵,看着他们被军医用草药灰和不明药膏涂抹、却依旧红肿流脓的伤口,赵爽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
他脑中那些关于细菌、感染、消毒、清创缝合的现代医学知识,潮水般涌现。
哪怕只是最基础的卫生常识,也足以改变眼前这人间炼狱。
酒精消毒、碘伏清创、无菌纱布、缝合止血、抗生素……
前世唾手可得的东西,在这里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不行!
不能这样下去!
就算没有现代药,基础的物理消毒和隔离总能做到!
他忍着剧痛,死死抓住杨虎的手臂,目光灼灼,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字句:“听……杨虎……弄……干净……布条……要……煮过……”
声音细若游丝。
杨虎俯身,耳朵几乎贴到他嘴边:“主将,您说什么?”
“水……烧开……用开水……洗伤口……”赵爽额头渗出冷汗,胸口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把……发热的……和流脓的……分……分开……”
这几句话,耗尽了他积攒的所有力气。
旁边一个正在给士兵换药的老军医闻声,皱眉踱了过来。他扫了一眼赵爽苍白的脸,又瞥了眼他胸口的伤,摇了摇头。
“将军,您这是烧糊涂了。伤口哪能用水洗?那不是把脓都冲回去了?得用药粉吸干才行!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错不了。”老军医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显然认为赵爽在说胡话。
周围几个帮手的士兵也面露疑惑,显然更信军医的“经验”。
“主将他……”杨虎想辩解。
“行了,照顾好你们将军。”老军医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他,“他刚醒,需要静养。”
老军医转身去处理下一个伤兵,嘴里嘟囔:“开水洗伤口,闻所未闻……”
质疑,不解,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赵爽的建议,在这个时代的“专业人士”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赵爽气息急促,却无力反驳,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杨虎。
杨虎看着赵爽急切而虚弱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哀嚎的袍泽,特别是那些同样来自血鹰营、此刻奄奄一息的弟兄,他猛地一咬牙。
他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信赵爽!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主将,绝不会无的放矢!
“虎子!”杨虎猛然转向张虎。
张虎:“哎!”
“去找几个还能动的血鹰营兄弟,弄几个大锅来,烧水!越多越好!再去找些尽量干净的麻布,也丢进去煮!”
“啊?真要煮啊?”张虎挠了挠头,虽不明白,但看杨虎一脸豁出去的决绝,还是用力点头,“好,俺这就去!”
“还有,”杨虎环视一圈躺在地上的血鹰营伤兵,“把咱们的人,尽量挪到那边角落去,跟那些……咳,跟那些伤得不清不楚的分开些!”
杨虎的行动立刻引起了其他人和军医的注意。
老军医更是呵斥了几声,但杨虎此刻也顾不上了,只当没听见。他红着眼睛,亲自监督着几个还能动弹的血鹰营士兵,费力地将自家弟兄往相对干净的角落挪动。又找来几个破損的陶罐,架起来开始烧水。
一时间,血鹰营幸存者所在的角落,开始弥漫起水蒸气,与周围的恶臭形成诡异的对比。
其他营的伤兵和医匠们投来好奇、不解甚至嘲讽的目光。
“瞎折腾!”
“我看是嫌死得不够快!”
杨虎充耳不闻,只是按照赵爽断断续续的吩咐,笨拙地指挥着手下,用煮沸后稍微冷却的水,小心翼翼地清洗血鹰营伤兵的伤口,再用煮过、拧干的布条重新包扎。
过程很粗糙,甚至有些忙乱,但每一个步骤都透着一股决绝。
几天过去了。
赵爽的身体依然虚弱,但意识清醒了许多。他躺在角落里,默默观察。
奇迹没有立刻发生,但变化正在悄然出现。
最明显的,是血鹰营伤兵所在的角落,那股浓烈的腐臭味似乎淡了一些。
几个原本伤口流脓不止、高热不退的血鹰营士兵,在用煮沸过的温水清洗、更换干净(相对而言)的布条后,伤口周围的红肿似乎有所减轻,脓液也变少了些。
虽然依旧痛苦,但至少有两三个士兵的体温降了下来,眼神里恢复了一丝神采。
“主将,您看二狗子,”杨虎指着不远处一个年轻士兵,压低声音,难掩兴奋地对赵爽说,“前天他那腿肿得跟柱子似的,烫得吓人,俺都以为他挺不过去。这两天按您说的法子弄了几次,今天早上摸着,好像没那么烫了,伤口也干爽了些!”
虽然只是微小的改善,与整个伤兵营的惨状相比微不足道,但这点点滴滴的变化,落在时刻关注着的杨虎和赵爽眼中,却不啻于黑暗中的一缕微光。
这微弱的光芒,虽然还不足以照亮整个炼狱,却足以点燃希望。
而这份细微的变化,也终于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先前那个质疑赵爽的老军医,在巡视时,脚步在血鹰营的角落边明显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在二狗子那条看起来确实“干爽”了不少的伤腿上,多停留了片刻,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起来。
这奇特的“土法子”,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踱步到杨虎身边,看着正在给一个士兵换药的杨虎,沉声问:“你们……这是何人所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