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倒转
“邓小姐!看到那棵血红色的小树了吗!朝那边冲!”
林阳燊沙哑的咆哮,宛如濒死野兽从喉咙里挤出的最后咆哮,在幽暗死寂的林间陡然炸开。他用手中那截仅剩三寸的捕鲸枪残骸,奋力格挡开一头熊形山鬼如同泰山压顶般拍落的巨爪。恐怖的反震力顺着枪杆疯狂倒灌,让他整条右臂瞬间麻木,失去了所有知觉。虎口处早已崩裂的伤口,此刻更是血肉模糊,温热的鲜血汩汩涌出,几乎要将他彻底染红。
“看到了。”邓丽君的回应,一如既往的清冷,简洁,却带着一缕若有似无的魂力涟漪。她的魂体陡然爆发出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璀璨的湛蓝光华。手中那柄凝实的魂剑,剑锋瞬间泼洒出一片绞肉机般的湛蓝光网。剑光如倾泻的九天星河,森然而决绝。狂潮般扑杀而至的三头藤蔓精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瞬间斩成漫天腥臭的墨绿汁液,四散飞溅。
“掩护我!”林阳燊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疯狂,他做出了最后的决断。“我开路!”
他放弃了所有徒劳的防御,将体内残存的、每一丝真气,都毫不保留地灌注于伤痕累累的双腿。符印系统对肌肉纤维的短暂强化,在此刻催发到了极致。他整个人,如同一颗挣脱了所有束缚、燃烧着生命最后光焰的炮弹,朝着那片在无尽黑暗中显得格外扎眼、透着诡异血红色的区域,笔直地、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桀桀……蝼蚁一般的东西,也妄图窥见那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么?”
那仿佛来自九幽地府深处的戏谑笑声,阴冷而恶毒,在整个山鬼领域之内回荡不休,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与玩味。山鬼似乎被林阳燊这般孤注一掷、玉石俱焚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又或者说,它只是单纯地玩腻了这场追逐与猎杀的游戏。
轰隆隆!
他们前方原本坚实的地面,毫无征兆地猛然塌陷崩裂!数十根比合抱巨木还要粗壮数倍的狰狞树根,如同蛰伏地底的远古巨蟒苏醒,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恶风,从四面八方,如同活物般朝着他们疯狂抽打、穿刺、绞杀而来!
远处,更多的山岩分身急速凝聚成形。它们放弃了之前那种相对笨拙的近身缠斗,转而在远处开始飞快地凝聚出一颗颗人头大小、闪烁着不祥墨绿色幽光的能量球。那些能量球,如同攻城巨石般,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呼啸,铺天盖地砸落!
一时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十死无生!
“噗!”
林阳燊拼尽全力扭身,依旧未能完全躲开。他的后背被一颗能量球狠狠擦过。灼热到极致的剧痛,伴随着血肉烧焦的恶臭,让他眼前瞬间一黑,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前踉跄扑倒。喉头一阵腥甜翻涌,又是一大口混杂着暗红色脏器碎末的滚烫血沫,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邓丽君的魂影几乎在同一时刻,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剑光一闪,凌厉无匹,将一条如同毒蛇般试图缠住他脚踝的粗壮树根,从中断然斩裂!
“你的身体……已经到了彻底崩溃的边缘。”她的声音,第一次在林阳燊的精神链接中响起,不再是那种拒人千里的清冷,而是透着一股……属于女人的焦灼。她那燃烧着湛蓝魂火的眼眸,也因为持续的剧烈消耗,黯淡了几分,光芒摇曳不定。
“死不了!”林阳燊咬碎了满口钢牙,牙龈渗出的鲜血与口中的血沫混杂在一起,腥甜刺鼻。他从冰冷潮湿的地上狼狈不堪地爬起。左手,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厉,猛地按向一头刚刚被邓丽君剑光削掉半边身子、行动明显迟滞下来的山鬼分身。
“虚无吞噬!”
“呃啊……”那种熟悉到令人战栗的、仿佛灵魂被硬生生对折撕开的剧痛,再次贯穿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强行抽取了一丝微弱却异常精纯的负能量。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但那丝能量,也仅仅是让后颈处那套高科技符印系统,因能量即将彻底枯竭而产生的灼痛与崩溃预警,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缓解。
“快!就快到了!”
他双眼之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株在视野中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血色小树。那里,仿佛是他此刻沉沦于无边苦海之中,所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他的眼中,燃烧着几近疯狂的希望,与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
那片区域,安静得诡异。仿佛所有的狂暴、所有的杀戮、所有的喧嚣,都在那片区域之前,自行消弭,退避三舍。
“冲进去!”
林阳燊几乎是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他和邓丽君的身影,一前一后,如同两只被猎犬追杀到油尽灯枯的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地、连滚带爬地扑进了那片以血色小树为绝对中心的空地。
刹那间,风平浪静。
身后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树根疯狂抽打地面的巨响、能量球接连爆炸的轰鸣……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跨入这片区域的瞬间,戛然而止。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人按下了静音键。
林阳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肺部都传来火烧火燎般的剧痛。浑身上下的骨骼,仿佛都被人一寸寸敲碎后又强行拼接起来,稍微一动便欲裂开。但他完全顾不上这些。只是用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周围的动静。
那些狰狞可怖的山鬼分身,此刻正聚集在空地的边缘,来回踱步,不断发出充满不甘与暴戾的低沉嘶吼。它们眼中闪烁着凶残的光芒,却又带着一种源自本能的、明显的畏惧与忌惮,迟迟不敢越过那条无形的界限,踏入空地半步。
“安全了……这里,暂时……暂时是安全的……”柒叔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入骨髓的极度疲惫,在林阳燊的脑海中断断续续地响起。“小子,你……你他妈的……居然真的赌对了!这玩意儿……这玩意儿果然是这鬼地方的某种‘禁忌’!”
林阳燊也终于松了半口气,全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虚脱地靠在一块冰冷坚硬的岩石上。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他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潺潺流出的鲜血,几乎将他从头到脚染成一个触目惊心的血人。
邓丽君的魂体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许多,几乎快要变得透明。她悬浮在林阳燊的身边,那双湛蓝的魂火,此刻也只是微微摇曳,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她同样警惕万分地观察着那株立于空地中央、散发着诡异气息的血色小树。
小树约莫半人高。枝干扭曲虬结,如同无数只在无尽痛苦中绝望挣扎、向上伸展的细小手臂。叶片则像是一枚枚刚刚凝固的血滴,边缘闪烁着一种妖异而油腻的暗沉光泽。一股说不清是甜腻还是腥膻的奇异香气,正从它身上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在这片被血色小树笼罩的区域内,这股香气尤为浓郁。它竟诡异地压下了外界那浓重的血腥味与腐殖质的恶臭。
“这东西……很不对劲。”邓丽君的魂体传来一阵细微的、不稳定的波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强烈的排斥感与难以言喻的不安。
“管它对不对劲,至少……至少能让我们喘口气。”林阳燊挣扎着,试图从冰冷的地面上勉强站起来。他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不由自主地被那株血色小树深深吸引。不知为何,那股甜腻到发呕的香气吸入鼻腔之后,他那紧绷到极致、几乎要断裂的神经,似乎得到了一丝诡异的、病态的舒缓。连带着身体上那些撕心裂肺的剧痛,也仿佛在不知不觉中减轻了几分。
他一步一步,有些踉跄地、不受控制地走向那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色小树。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名堂。”
或许,这便是那些山鬼分身也对此地深深忌惮的真正原因?这株诡异的小树,是某种比山鬼更高级别的恐怖存在?或者,它本身就是这片“绝对安全区”的源头与核心?
他伸出那只颤抖不已、沾满了凝固血污与新鲜血液的右手。缓缓地,带着一丝莫名的悸动,触碰到了小树那如同最上等的温润血玉般,却又带着一丝沁入骨髓的冰凉的血色枝干。
触手冰凉。光滑得有些诡异,不似凡间草木。
就在他指尖接触到那血色枝干的瞬间。
异变陡生!
“桀桀桀桀桀……愚蠢的祭品啊,终究还是乖乖地、主动投入了这精心准备的‘饲育场’……”
那冰冷而戏谑的笑声,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在整个山鬼领域之内疯狂回荡!这一次,那笑声中,带着一种阴谋得逞的、无与伦比的狂喜与深入骨髓的残忍!
他们脚下的地面,不再是坚实的土地!
“轰——!”
无数条比之前那些水桶般粗壮的树根,更细、更坚韧、更像是活物血管般的血红色根须,毫无任何征兆地从他们脚下的地底疯狂爆射而出!这些血色根须,通体闪烁着一种油腻的、令人作呕的暗红光泽。它们如同成千上万条被饿了千年的嗜血毒蛇群,以一种根本无法反应过来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便将几乎油尽灯枯、毫无反抗之力的林阳燊,以及魂力已然大损、濒临溃散的邓丽君的魂体,缠绕得结结实实,密不透风!
“什么?!”
林阳燊瞳孔骤然紧缩到针尖大小,刚想拼命挣扎,却骇然发现,自己的四肢百骸,乃至灵魂深处,都传来一种深入骨髓的麻痹与无力感。那股之前还带着几分舒缓意味的甜腻香气,在这一刻,变得浓烈了百倍!千倍!它如同最阴毒、最霸道的迷药,吸入鼻腔的瞬间,林阳燊只觉得大脑一阵天旋地转般的昏沉,神智都开始迅速模糊。他甚至连调动体内最后一丝残存的真气,都变得无比艰难,如同深陷泥沼。
“是毒!这香气……这香气是更烈性的毒!这树……这树才是真正的陷阱核心!”柒叔惊骇欲绝地尖叫起来,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恐惧。
然而,更恐怖的事情,还在后面。
那些如同活蟒般,紧紧缠绕在他们身上的血红色根须,其末端,猛地裂开一个个细小而密集的、如同水蛭吸盘般的诡异结构。每一个吸盘之上,都布满了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闪烁着寒光的倒刺。它们死死地、贪婪地贴在了林阳燊温热的皮肤之上,以及邓丽君那虚幻不定的魂体之上!
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令人灵魂都在为之战栗的恐怖吸力,从每一根血色根须的末端疯狂传来!
林阳燊能清晰无比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自己的精气!自己的血液!乃至灵魂本源之中,那丝微弱却无比重要的“太阴共鸣体”特质!所有的一切,他能感到自己的血肉、骨髓、乃至神魂深处最本源的力量,正被某种饥渴到癫狂的东西活活抽走!其抽取的速度,比之前被那些山鬼分身轮番攻击时,以及他主动使用“虚无吞噬”技能时所遭受的反噬消耗,快了何止十倍!百倍!
他的身体,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干瘪下去!萎缩下去!
“啊——!”
邓丽君的魂体,在同一时间,发出一声凄厉而痛苦到极致的尖啸。她的魂体,在这股无与伦比的恐怖吸力之下,如同被投入熊熊烈焰的冰雪,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变形。魂光以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速度飞快黯灭。魂体的边缘,甚至已经出现了丝丝缕缕溃散、消融的迹象。
仿佛下一刻,她便会彻底形神俱灭,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