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钟山皇陵。

　　夜色如墨，山风呜咽。

　　三百锦衣卫缇骑已封锁皇陵各处要道，火把连成长龙，在黑暗中蜿蜒如一条巨蟒。

　　山间雾气弥漫，更添几分阴森。

　　孝陵卫指挥使按刀而立，面色冷峻。

　　他身后，数十名锦衣卫正将火药一箱箱抬至皇陵入口，铁链摩擦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甲胄碰撞的金属声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刺耳。

　　“报——“

　　一名锦衣卫小旗疾奔而来，单膝跪地，

　　“陛下御驾已至山脚！“

　　指挥使眼神一凛，抬手示意。

　　刹那间，所有声响戛然而止，连火把燃烧的动静都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

　　三百锦衣卫同时按刀，肃立如雕塑。

　　远处，马蹄声渐近。

　　朱元璋的龙辇缓缓驶入陵道。

　　监正欧阳泰紧随其后。

　　“启禀陛下，”

　　指挥使上前行礼，声音低沉，

　　“火药以准备妥当，随时可破。“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点头，目光却死死盯着皇陵入口那方巨大的石碑，

　　“皇长孙朱雄英之墓“几个朱砂大字，在火光映照下，竟隐隐渗出暗红色的痕迹。

　　“监正。”

　　欧阳泰走到墓碑前，命人取来公鸡，割开喉咙，撒下鸡血，看了看天色，手中掐诀，躬身行礼道：

　　“回禀陛下，时辰已到，可。”

　　“毛骧，炸！”

　　喉咙里滚出的敕令，却如雷霆炸响。

　　朱元璋指甲嵌入掌心，却觉不出疼。

　　火药硫磺味刺入鼻腔。

　　“起爆。“

　　此时的毛骧眸底闪过鹰隼般的寒光，那抹因通宵未眠的疲惫如退潮般隐入眼尾细纹。

　　风中传来导火索燃烧的嘶响。

　　“轰——！！“

　　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地宫入口的石门应声碎裂。

　　硝烟尚未散尽，朱元璋已经大步迈入，靴子踩在碎石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火光摇曳，照亮地宫深处。

　　朱元璋站在炸开的墓道口。

　　他死死盯着前方，原本停放金丝楠木棺椁的汉白玉台基上，竟赫然是一个黑漆漆的大洞，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撕裂。

　　洞中水汽氤氲，隐约能听见地下暗河奔流的闷响。

　　“这...这不可能...“，

　　孝陵卫指挥使的声音在颤抖。

　　“棺椁呢？！“

　　朱元璋的声音冷得骇人。

　　孝陵卫指挥使额头渗出冷汗，硬着头皮上前：

　　“回陛下，棺椁......不见了。“

　　死寂。

　　只有地洞中传出的水汽翻涌声。

　　朱元璋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杀意：

　　“传旨——“

　　他猛地抬手，指向那口幽深的黑洞：

　　“凡下洞探查者，不论生死，官升三级！“

　　朱元璋的声音在地宫中回荡。

　　锦衣卫中顿时骚动。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三名精悍的缇骑当即出列，抱拳跪地：

　　“末将愿往！“

　　他们腰间系上浸过桐油的麻绳，手持特制的防风火把，一步步走向那个幽深的黑洞。

　　当锦衣卫缇骑王成的身影完全没入洞口时，绳索疯狂下坠，在崖边摩擦出刺耳声响，直到“咚“的一声闷响，似乎落入了水中。

　　“拉上来！快！“指挥使急呼。

　　十余名锦衣卫一齐发力，绳索突然一轻，

　　“出来了！出来了！“

　　王成被拉出洞口时，整个人湿漉漉的。

　　“下...下面...”

　　王成的牙齿不住打颤。

　　朱元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下面是什么？说！“

　　“回陛下，下。。下面是暗河。“

　　这句话像一道炸雷劈在地宫中。

　　朱元璋缓缓松开王成，转身望向那个吞噬光线的黑洞。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他竟然...笑了。

　　那笑容让所有锦衣卫都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好啊...真好...“朱元璋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咱的孙儿，咱得孙儿回来了...”

　　.................

　　东宫。

　　天光未亮。

　　太子妃吕氏猛然睁开双眼，胸口起伏不定。

　　她抬手按住太阳穴，指尖传来细微的颤抖，从昨日开始，一股莫名的不安便如附骨之疽，搅得她心神不宁。

　　“娘娘醒了？”

　　守夜的宫女小心翼翼上前。

　　吕氏冷冷扫了她一眼，那宫女立刻噤声，低头退至一旁。

　　“朱雄英死了……”她攥紧锦被，嘴中喃喃。

　　“明明一切都该尘埃落定了……”。

　　可偏偏，从昨日开始，她的眼皮就跳个不停，连带着心口也闷得发慌。

　　昨夜，她甚至因一盏茶凉了半分，就命人杖毙了伺候她十年的婢女春桃。

　　那婢女临死前的眼神，喊出的话语，此刻竟莫名浮现在她眼前。

　　“允炆呢？“

　　吕氏突然开口，嗓音有些嘶哑。

　　“回娘娘，殿下寅时就来请过安了，只是……“

　　宫女吞吞吐吐，

　　“见您还未醒，就先回去了。“

　　吕氏眸色一沉。

　　她清晰地记得，昨日朱允炆来请安时，正撞见春桃被拖出去的惨状。

　　那孩子脸色煞白，连行礼时指尖都在发抖。

　　“更衣。“

　　吕氏掀开锦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寒意顺着脚底窜上来，却压不住她心头那股邪火。

　　宫女们手忙脚乱地伺候她梳妆，却无人敢抬头。

　　铜镜中，吕氏的面容依旧端庄美丽，可是精致的面容下，谁也不知道这个皮囊下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娘娘……“

　　大太监刘保躬身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刚传来的消息，今早陛下……去了钟山皇陵。“

　　“啪！“

　　吕氏手中的玉梳应声而断。

　　皇陵？朱元璋去皇陵做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猛然闪过，她倏地站起身，妆奁上的珠钗被扫落一地。

　　“去查！“

　　她厉声道，

　　“陛下为何突然去皇陵！立刻！“

　　刘保吓得跪伏在地：

　　“奴才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