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大宋:宰执的自我修养

第71章 清算

  “二郎,你怎也在此处?”

  陈南回身,见兄长一脸的焦躁,便明白他为何而来。

  陈东今日休沐,本该在家,想必也是听到了风声,特意出来打探的。

  两人快步转入一条窄巷,避开街面上的喧嚣。

  “听说了?”陈东劈头就问,“当三大钱!张俊那厮是要把应天府的天给捅破不成?”

  “阿兄莫急。张俊此人,素以‘苛刻细碎’闻名,行事看似鲁莽,实则每一步都有盘算。他新推钱法,绝非仅仅因为国库空虚那么简单。”

  “还有什么不简单的?国库空虚是真,可这般刮地三尺,与民争利,只会怨声载道!这不是明晃晃地把刀子递给黄潜善、汪伯彦那两个老贼吗?他们岂会放过这等攻讦、搅乱朝局的机会?”

  “黄、汪二人定会推波助澜,将这钱法搅得更糟,再把所有罪责都扣在张俊头上。但阿兄想过没有,张俊为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你的意思是,这里头有文章可做?”

  “他或许是想借此机会,再立奇功,巩固地位。只是,这‘奇功’若是变成了‘祸事’,那他这跟头可就栽大了。咱们且看着,这张俊想唱哪一出。

  他如今是官家眼前的红人,在南迁之事上,倒也能牵制一下黄、汪那伙奸佞,现在动他,为时过早。但留心他的动向,收集些‘把柄’,总没坏处。”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张屠夫,可不是省油的灯。”

  “正是因此,我们才更要做些正本清源之事。眼下,还是得把河北大捷,特别是岳飞的功绩传扬开,也给宗老将军壮壮声势。这钱法的事,先看着,收着风声。且让子弹飞一会儿。”

  “什么?欧阳先生那边已经在安排了,你写的那些传单,很快就能在太学和各处书院里传开。让只会动嘴皮子的‘书生’也瞧瞧,北边还有真英雄!”

  “那便好。阿兄在御史台,也要多加小心。”

  “我晓得。倒是你,枢密院那地方,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两人又低语了几句。

  陈南:“我先不回院里了,去趟元略兄家的书画铺,看看传单印得如何。”

  陈东:“去吧,万事留神。”

  ——

  “又是张邦昌!”

  赵构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在空旷的大殿里砸出沉闷的回响。

  那份刚送来的奏折被他狠狠掷在御案上,纸张散开。

  他霍然起身,在大殿内来回踱步。

  几个月前,李纲那张刚直的面孔,那些力主斩杀张邦昌以正国法、安民心的言语,犹在耳边。

  当时,他确曾动念。

  张邦昌僭越称帝,罪无可赦。

  偏是黄潜善与汪伯彦,一个扮忠厚,一个弄机巧,说什么“国事未稳,不宜再起波澜”,“张邦昌尚有利用价值,或可牵制金人”。

  “官家,李相公所言,固然痛快,却恐激化与金人矛盾。”

  “张邦昌虽有大逆之举,但其初衷,亦有为保全中原百姓免遭涂炭之意。”

  “金人立他为帝,亦是权宜之计。如今我朝新立,根基未稳,若骤然斩杀前朝‘皇帝’,金人必以此为口实,大举南侵。”

  “不如将其闲置,使其有罪之身,为我朝缓冲一二,待日后时机成熟,再行处置不迟。”

  一番花言巧语,说得他最终选择了“宽宥”,只将人软禁于长沙。

  黄潜善那张脸,汪伯彦那条舌,此刻想来,分外可憎。

  “是啊,官家,黄相公所言极是。留着张邦昌,金人或有所顾忌,以为我朝尚不敢与其彻底撕破脸皮。”

  “若杀之,则正中金人下怀,他们便可打着为张邦昌‘复仇’的旗号,师出有名。”

  “眼下,稳定东南,积蓄力量,方为上策。”

  他怎会不清楚,黄、汪二人各有私心。

  李纲要抗金,要收复失地。

  只是那时,金人兵锋实在太盛,朝堂人心惶惶,他自己也拿不准能否守住中原。

  黄、汪那套说辞,恰恰迎合了他心底对战事的畏惧,对安稳的渴求。

  结果呢?

  金人压根没因为他留了张邦昌一条狗命就手下留情,反而变本加厉,如今竟直接拿张邦昌当了再度兴兵的由头!

  “愚蠢!朕真是愚蠢!”

  赵构低吼,声音里带着懊悔。

  可事已至此,后悔无用。

  南迁的计划,在黄潜善和汪伯彦的卖力推动下,已在暗中进行。

  太庙的神主牌都备妥了,随时可以南下。

  长沙的张邦昌,此刻成了个烫手山芋。

  若朕南迁,张邦昌怎么办?

  丢在长沙,万一金人打过来,以此为据点,后患无穷。

  带他一起?一个伪帝,怎么安置?

  金人以此为借口,若不给他们一个“交代”,这战火,怕是难以平息。

  李纲那双忧愤的眼,那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警告,又一次浮现。

  或许,李纲是对的。

  对付豺狼,一味退让,所谓的“智取”,只会让对方更加嚣张。

  “来人!”

  赵构猛地站定,声音因压抑而显得低沉。

  一名内侍悄无声息地滑入,垂首躬身:“奴婢在。”

  “传朕旨意,召湖南抚谕官马伸入宫,朕有要事交代。”赵构的语调变得冷硬,“另外,拟一道诏书,送往潭州。”

  内侍心头一跳,不敢多问,连忙应声退下。

  夜色愈发浓重,应天府的寒气丝丝缕缕渗入殿内。

  赵构独坐案前,亲自斟酌着诏书的字句。

  这一纸诏书发出,便再无转圜。

  张邦昌,那个曾被金人扶上龙椅的傀儡,他的性命,就在自己这一念之间。

  笔尖在纸上游走,沙沙作响。

  “初闻邦昌权宜,代行国事,朕嘉其心,宠以高位……”

  他为自己当初的决定寻些由头,也为接下来的酷烈命令铺垫几分“仁至义尽”的表象。

  “……虽闻其建号行赦,制度已越常格,厚赏滥费,数百万缗,尚可曰迫于金人之势。”

  写到此处,赵构唇边泛起一丝冷峭。

  迫于金人之势?

  怕是更多的是他自己骨子里的贪婪和对那把椅子的迷恋。

  否则,何至于短短月余,便将国库挥霍一空?

  “近因按发他事,始知邦昌内则赭黄、御榻,宿于福宁,令宫人传奉,其迹甚著,负国恩多矣。”

  笔锋陡转森然。

  这些细节,都是监视张邦昌的官员密报上来的。

  穿赭黄龙袍,睡皇帝寝殿,使唤宫娥内侍,哪里还有半分“权宜”的样子?

  分明是乐在其中,俨然以真龙天子自居!

  “如此尚曲加恻隐,不忍显戮,止令自裁;仍保全其家属,仍令潭州日给口粮,永为拘管。”

  最后几句落下,算是给了张邦昌最后的“体面”,也为自己留了些“仁君”的虚名。

  诏书写罢,赵构长长吁出一口气。

  他将诏书递给一旁候着的内侍:“派心腹之人,火速送往潭州,交予马伸。不得有误!”

  “遵旨!”

  数日后,潭州城。

  初秋的日头,尚余几分暖。城中的气氛,却因远方战火的阴影,透着一股子压抑。

  湖南抚谕官马伸的车驾,在数名护卫的簇拥下,缓缓驶入了这座湘江之畔的古城。

  他此行,只为一个目的——将圣意传达给那个曾经的“楚帝”张邦昌。

  张邦昌的府邸,在潭州城南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

  虽是软禁,赵构当初为显“宽仁”,倒也未曾过分苛待,府邸规制尚算齐整。

  只是门前守卫森严,平添了几分肃杀。

  马伸验过身份,由府邸管事引着,穿过几重院落,到了一处名为“平楚楼”的小楼前。

  管事通报进去,不多时,一个身影自楼内缓步而出。

  那人身着素色长袍,发髻微散,形容枯槁,眉宇间却依稀可见昔日几分臣子气度。只是那双眼睛,黯淡无神。

  正是张邦昌。

  “不知抚谕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张邦昌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这段时日,名为“优养”,实则度日如年。

  国破家亡的耻辱,百姓的唾骂,未来的茫然与恐惧,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的心。

  马伸看着眼前之人。

  昔日位极人臣,风光无限,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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