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吴侯猎虎
翌日,孙权牵阿斗往探孙登。阿斗大目圆睁,凝视不移。
孙登睡醒,嚎啕大哭,声音响亮。侍女手忙脚乱,急上前照料。
阿斗天真问道:“大侄子缘何啼哭?莫不是我惊着他了?”
孙权温言宽慰:“阿斗如此乖巧,生得又敦厚老实,岂会惊着他。”
阿斗心有余悸长叹道:“可大侄子这般啼哭,倒是真惊着我了。”
孙权抱着阿斗离去,耳畔顿时清净许多。
周泰肃然抱拳:“启禀主公,车驾已备。”
孙权意气风发:“出发!”
周泰驾驭战车,载着孙权与阿斗疾驰而去。三千人马浩浩荡荡,气势威凛赫赫。
百姓皆仰首观望,心驰神往,这就是江东之主的排场。吴侯自破曹操后,更显威武非凡,直似天命所归。
出城队伍正横行之际,忽有一辆马车横亘路中,全无退让之意。
甲士厉声喝道:“何人敢拦吴侯车驾?不要命了么?”
周泰扬鞭斥退甲士,抱拳行礼道:“参见张公。”
仆役掀开帘幕,张昭从容步出,身姿飘逸,尽显贤者之风。
吴侯的阵列瞬时静止,人马云集却无一声喧哗。
孙权屹立战车上,目光睥睨道:“张公,此举是何用意?”
张昭面色冷峻,沉声道:“主公欲往何处去?”
孙权镇定自若,吐出二字:“打猎。”
张昭气势陡然一沉:“主公每次出猎,总爱骑马射虎,那虎常扑至马鞍前,难道还不知警醒?”
孙权倨傲道:“不过是畜牲罢了,还能翻天不成?孤随便遣个侍卫,便能取它性命。为君者,岂会畏惧区区野兽?”
张昭肃容道:“为人君者,当驾驭英雄、驱策群贤,岂能在原野上追逐猛兽逞强?若万一有闪失,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孙权怒极反笑:“若连禽兽都怕,江东早成曹操的囊中之物!到时候满朝文武皆为阶下囚,怕只有张公您能做曹操的座上宾吧!”
张昭面色涨红,竟一时语塞,挥袖喝令仆役驾车退开。
孙权驱车追上前去,拦住张昭车架道:“是我年少虑事不周,有愧于张公。已命人打造射虎车,车中不设顶盖,只留一人驾车,我在车内引弓射兽,必定安全无虞,还请张公放心。”
张昭冷哼道:“好个射虎车,主公便以为能高枕无忧了?”
孙权朗声大笑:“身为江东之主,岂能在阿斗面前失了气度?”
张昭强压下怒意,拂袖登车而去。孙权挥手令道“继续前行”,三千人马再次浩荡启程,铁蹄踏碎晨雾,车驾碾过青石板路。
建安中,为拒曹操江北之师,孙权舍吴郡,徙治所于京口,以守国门。
赤壁大捷,张纮进言孙权迁都秣陵,道:
“秣陵乃昔年楚武王所立,初名金陵。其地形势险固,山陵连绵直至石头山。臣尝走访故老,闻秦始皇东巡会稽过此县时,望气者称金陵地形有王者都邑之气,始皇遂掘断连山,更其名为秣陵。今旧址俱在,地存王气,此乃天命所归,正宜作为都邑。”
孙权觉得有道理,可始终下不了决心。他素善察言观色,早窥其隐情。吴郡为江东士族根基所在,治所设此,本土豪强势力盘根错节;而淮泗集团诸名士,皆欲将治所迁离吴郡,以减江东士族掣肘,此合张纮等北来士人之心。
刘备客居江东时,亦曾劝孙权迁都秣陵,言其“北控江淮之要、南倚吴会之饶,既有长江天堑为屏,又得水运通达之便,西连荆楚、东接三吴,实乃四战之地而兼形胜之资”。
孙权终决其意,令明年徙治所于秣陵,而今江东已整备迁治诸事。府衙征调民夫修治驰道,工匠于秣陵垒砌宫墙,舟师沿江水陆转运粮草器用,吏员造册清点府库典籍。
车队疾驰至城外山林,草木葱茏欲滴。时刘禅年方三岁,入吴为质,孙权怜其幼弱,常将他带在身边。
刘禅仰起小脸,奶声问道:“兄,这山里可有猛兽呀?“
孙权抚须而笑:“阿斗莫急,此山深处有吊睛白额大虫,今日当为汝猎之。”
言毕,孙权即令甲士布围。十名精壮士卒着轻甲、持长矛,腰悬铜铃潜入密林。为首周泰乃孙权贴身护卫,曾于鄱阳湖手搏鳄鱼。众士以生羊为饵系于林中空地,又于四周树梢悬挂铜镜,借日光闪烁迷惑虎目。
未几,林间骤起腥风,草木簌簌作响。一斑斓猛虎自深涧腾跃而出,体长丈余,目若铜铃。初见羊尸时尚缓步趋近,忽闻铜铃急响,猛虎惊怒交加,仰首怒啸,声震山谷。
“来了!”孙权大喝,亲驾射虎车出。此车乃公输般遗制,四轮包铁,前设铁栅,两侧各有箭孔。虎见车至,弃羊扑来,利爪刮铁栅,火星四溅。
刘禅见状吓得小脸惨白,“哇“地一声哭倒在侍从怀中,小身子抖得像片落叶,任凭左右怎么轻拍哄劝,都止不住抽噎声,泪珠大颗大颗砸在锦袍上。
孙权于车中听得哭声,回首望见刘禅涕泪交加,不由莞尔。当即张弓搭箭,自箭孔射出,正中虎肩。虎愈怒,人立而起,前爪搭上车顶。孙权不慌不忙,又取三棱箭两支,连珠射出,一箭贯虎目,一箭穿咽喉。猛虎哀嚎倒地,血染黄土。
“取虎皮来!“孙权下车喝令,甲士们立刻持刀上前。刀光在兽毛间翻飞,不多时一张带血的虎皮便被整张剥下,皮毛上的斑斓纹路尚在滴血,掌心触之犹带温热,连虎爪尖的黑甲都完好留存。
孙权提着带血的虎皮回转,见刘禅还在抽抽搭搭,便蹲身轻拍他后背:“阿斗莫怕,瞧瞧这是何物。”
侍卫展虎皮如锦缎,日光下斑斓生辉。
刘禅怯生生伸出小手,摸到虎皮柔软的绒毛时,忽然破涕为笑,奶声奶气喊:“兄真天神也!”
孙权心花怒放,笑声酣畅淋漓。半日功夫,已猎得麋鹿三头、野雉二十、山兔无数。
刘禅拍手跳脚,三岁孩童的面庞涨得通红,眼里直冒光:“兄神射!比我爹爹帐下的子龙叔叔还厉害呢!”
孙权大笑,命人在溪畔架起篝火,亲执解牛刀分割鹿肉。油脂滴落火中,噼啪作响,香气四溢。
刘禅捧着一大块炙肉,顾不得烫手,张口便咬。肉汁顺着嘴角流到衣襟,犹自含糊道:“真香!”
孙权以袖拭其面颊:“慢些吃,野味管够。”
忽见是仪匆匆疾行至前,拱手急禀:“主公,岭南八百里加急。”
孙权打开一看,眼中精光乍现,当即起身:“回城!”
侍从慌忙收拾猎具,刘禅还攥着半块鹿肉不知所措。
议事厅内,张昭闻讯候立,老臣须发皆白。
鲁肃随后而至,青衫缓带,步履从容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