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周亚夫罢相
刘启的这出戏演得虽然不成功,但目的达到了。
刘武明白刘启不会将皇位传给他,便主动推让,也算是做到了体面。
不过他却没有消停。
三月,袁盎遇刺身亡。
刘启当即派遣廷尉调查此案,刺杀袁盎的刺客不止一波,廷尉顺藤摸瓜,很快就查到了刘武头上。
得知此情后,刘启大怒,便要依律逮捕。
而后在长公主刘嫖及窦太后的劝诫下,他这才宽恕了刘武。
其实刘武已经很小心了,回到睢阳后,他是越想越气。
但议事的众臣中,三公九卿他不敢动,窦婴更加不敢。
所以就挑了一个赋闲在家的袁盎下手。
结果没想到刘启直接暴怒,竟要抓他论罪。
几番波折之下,刘武只得负荆请罪,这才得到了刘启的原谅。
他至此才终于明白,自己这位皇兄手段的高明。
解决掉刘武的威胁后。
四月十七日,王娡被立为皇后。
四月二十五日,刘启将七岁的刘彘更名为刘彻,而后宣布他为新任皇太子。
而为了给他铺平道路,刘启可谓手段狠辣。
栗姬同年,因病死于宫中,两年后,废太子刘荣因为私占宗庙土地,被郅都严加审讯,最后自杀身死。
宗室的危机解决之后,刘启又将目标瞄向了功臣。
这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丞相周亚夫。
陶青因病辞官后,周亚夫便接任为丞相。
吴行明祖父和许负所说的话都一一应验了,这让周亚夫心绪难平。
自己难道真的会被饿死?
这数年之间,他们多次发生争吵。
其中最主要是三件事。
刘荣被抓时,周亚夫曾替他求过情;
还有皇后的兄长王信封侯一事,他认为此事不合礼制;
以及处置匈奴降将的问题。
周亚夫明白这样会触怒刘启,但若是事事都顺从,那他这个丞相还有什么意义?
最终,周亚夫受不了这个气,选择告病辞去丞相之位。
两个月后,周家府邸,吴行明很是惋惜。
“你这又是何苦呢?”
周亚夫却坦然笑道:“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我什么性格,你难道不知?若是违心行事,比杀了我还难受。”
“那你日后有何打算?”
“如今我已无职差,自然是要返回封地。”
“时过境迁,我们皆已年迈,不复往日啊。”
“是啊,遥想当年,你我相见之时,还都是少年。”
二人聚在一起,便又回忆起了往昔的岁月。
聊得正起劲时,家仆忽然来报,说是宫中有谒者前来。
那谒者带来了刘启的口谕。
明日刘启将在上林苑中聚宴,与一些旧臣叙旧。
交代完之后,那谒者也没有多说,直接便离开了,连赏钱都没要。
吴行明有些不祥的预感,提醒道:“这宴恐怕不简单,需得小心一些。”
“行明不必如此紧张,陛下多半是见我将要离京,与我饯行而已。”
“武侯之事亚夫难道都忘了?还有家祖以及许负的预言,就算你都不信,但谨慎行事,多思多想,总归是不会错的。”
听着吴行明恳切地言语,周亚夫也沉下心来,静静地思考起来。
良久,他才出言叹道:“行明,直到今日,我终于是明白贾谊为何要在众臣面前,替晁错翻案了。”
“为何?”
“心灰意冷。”
次日,上林苑。
刘启领着旧臣在苑中缓缓游览,边走边谈起往昔的趣事。
期间,他多次提及周亚夫平定七国之乱。
周亚夫闻言,丝毫不敢自傲,声称这些多亏众将士拼杀,以及刘启的统筹。
显然,对于他的回答,刘启十分满意。
随后,众人纷纷入席,周亚夫的位置紧挨着刘启,可见刘启还是很重视他。
但当他坐下后,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酒菜皆已备齐,但却没有筷子,难道要让他用手抓着吃?
他看向一旁的尚席。“我的筷子呢?”
尚席却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刘启见状,笑问道:“难道这还不能让你满足吗?”
周亚夫心中瞬间明白,就像吴行明所说,刘启这是在考验自己。
若是以前,他定然不会忍受这样的屈辱,但吴行明的一番话提醒了他。
他只是臣子,并非主君,若想平安度日,就得学会隐忍,他可以坚守气节,但子孙后代该怎么呢?
周亚夫抬眼看了看其余旧臣。
他们也都盯着周亚夫,担心他因此发怒。
宴席间的氛围一时很是尴尬。
谁都没料到,周亚夫忽然笑了起来,然后直接用手将肉抓着吃了起来。
“此肉确为鲜美。”周亚夫吃的满嘴是油。“陛下有所不知,昔年细柳营中,臣与将士们便是如此分食,虽有失礼数,但确有一番风味。”
“哦,是吗?那朕也来试试。”
刘启闻言,也放下筷子,然后用手直接撕下一块肉来。
众人见状,也都跟着学了起来。
尚席本想让他们注意礼节,但天子都带了头,他可不敢出言劝诫。
刘启边吃边赞叹。“嗯,确实不错,似乎比平常更为美味。”
众人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
又吃了几口,刘启擦了擦手,看向周亚夫。“听闻周卿过几日便要回封地了?”
“正是。”
“武侯诛吕安刘,卿定乱平叛,周氏与我大汉有不世之功,不知周卿临行前,还想要什么封赏?”
“先帝及陛下对家父及臣恩宠辈至,臣已别无所求。”
刘启紧紧盯着周亚夫,目光锐利如炬。“两月未见,周卿的性子似乎变了许多。”
“只是这些日子闲下来,想的更清楚了一些。”
“呵呵,看来朕也该闲下来多想想。”
刘启又饮了几杯,再次问道:“如今丞相之位空缺,周卿觉得朝中众人谁更合适?”
“臣已无官身,不敢再擅议朝政。”
“卿可愿复相?”
“臣才识浅薄,难当丞相之责,再者臣年事已高,惟愿能像家父一般,在家中安享天年。”
刘启微微颔首,周亚夫看来确实是想明白了,以他的功绩,回家做个清闲的富家翁,只要不惹事,刘启还是能容下的。
接着,刘启又提到了吴安以及周阳。
“周卿觉得,这吴安该如何安排?”
“吴安机敏善学,但心思浮躁,臣觉得,应该让他在军中再行磨砺。”
“如今北地都尉暂缺,让他领此职如何?”
北地都尉,这官职不论秩级还是职权,都比护军丞高,但北地郡紧邻着匈奴,十多年前,匈奴南下时,就斩杀过北地郡的官员。
吴安虽然跟着他十几年,但根本没有与匈奴作战的经验,再加上他好大喜功的性格,周亚夫真怕他铸成大错。
“陛下,此事恐怕还需再议。”
“周卿大可放心,如今我们已与匈奴和亲,他们不会冒然南下的,再者说,北地郡一众老将,也会帮衬着他。”
见刘启如此坚持,周亚夫也不好反驳,此事对吴安来说,是福是祸,也只能看他自己了。
至于周阳,刘启觉得也可以安排他入仕了,而且还是周亚夫的老路,也就是从河内郡郡尉开始。
就此,这顿宴席总算是结束了。
周亚夫安然出了上林苑,他可以确定,这次宴席就是刘启对他的考验。
而他的表现嘛,就算不是满分,也该是及格了。
以后只要和周勃一样,没什么过分的举动,刘启也不会想着动他。
五日后。
周亚夫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便要出发前往条县。
临行前,刘启让十岁的太子刘彻代为相送,由他带头,其余百官也跟着出城送行。
至于吴行明和吴安,根本挤不进去。
他们便来到了十里外的亭子,以作等候。
周亚夫见到他们,大笑起来。“我就猜到你们会在这里。”
吴安行礼道:“君侯果然是料事如神。”
“调令收到了吗?”
“收到了。”
“有何感想?”
“末将必定建功立业,不辱没君侯的威名。”
周亚夫摇了摇头。“北地郡艰苦,能建功立业固然好,但我更希望你谨慎行事,多听那些老将的建议,不要因小失大。”
吴安朝他行了一个军礼。“末将领命。”
而后,周亚夫又看向吴行明。“此番一别,不知我们何时才会再见。”
“总会有机会的。”
二人默默地看着彼此,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而后,吴行明与吴淑君道别。
他们站在亭子里,就这么看着周亚夫一家消失在官道上。
吴行明与吴安这才返回长安。
“兄长,过些日子,我便要去北地郡赴任了。”
“嗯,如今你已成家立业,我也管不住你了,不过祖父和亚夫的警示,你需得时刻谨记。”
“弟明白。”
眼看着快到长安了,吴行明又道:“等你们走后,过些日子,我也打算搬回於陵,落叶归根,我也该回去了。”
“那阿团怎么办?”
“他自然是留在长安为官,吴泽与我们一同返乡就行。”
“那兄长可得给我留间屋子,不然以后我回来都没住处。”
“那是自然。”
而后,吴安与吴行明举行了一次家宴。
这些年,淳于缇萦又为吴楷诞下一子,取名为吴延寿。
吴泽也得了一个女儿,名为吴玉。
吴安现有一子二女,长子吴琅,长女吴喜,次女吴容。
两家人聚在一起,也算是人丁兴旺。
家宴后没多久,吴安便正式前往北地郡赴任。
而吴行明也准备起了返乡事宜。
吴楷这些年在衙署中,也算是抑郁不得志,听闻父亲要回乡,便打算辞官同行。
可吴彦以后还要入宫为郎官,去见那个名为张骞的人,若是他弃官回乡,那怎么当郎官?
景帝十年。
九月。
吴行明与李翠,带着幼子吴泽一家,正式启程返回於陵。
路过雒阳之时,他们又在贾谊家停留了数日。
辞官之后,贾谊每日在家吟诗作赋,结交了不少友人,在河南极负盛名。
但他同样关心着朝廷大事,时常寄一些策论给周亚夫参谋。
除此之外,贾谊还在忙着一件事。
那就是为晁错翻案。
数年时间,他斟字酌句,写了两千多字,名为《讼晁公案》。
他在里面详细地记录了晁错的一生,然后又着重描写了对晁错的不忿。
但贾谊明白,只要刘氏一朝还在,晁错就难以翻案。
可他早已没了后人,十年、百年之后,谁还会再替他翻案呢?
辞别贾谊后,吴行明继续往东。
耗时半个月,他终于是落叶归根,回到了於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