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规培生看起来像是一对恋人,走在校园里总是形影不离。
男生姓冷,身材瘦高,皮肤黝黑,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
何仁怀第一次见他时,他正蹲在解剖楼后门啃馒头,白大褂下露出一截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女孩叫童梅香,是典型的城市姑娘,手腕上戴着精致的卡地亚手表,
白大褂里若隐若现的香奈儿套装让何仁怀不禁多看了两眼。
两人的背景天差地别。小冷来自偏远农村,家里为了供他读书卖了唯一的一头牛;
童梅香却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千金小姐,父亲童贤明是某国企老总,母亲柴颖芳是知名大学的副校长。
据说童家在申城外滩有套能看到整个黄浦江的豪宅,梅香从小就在瑞士寄宿学校读书。
何仁怀第一次正式见到童梅香,是在金陵饭店的包厢里。
那天童贤明夫妇亲自作东,宴请院长和他。
水晶吊灯下,童贤明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西装袖口露出限量版百达翡丽的表盘;
柴颖芳则穿着得体的旗袍,脖子上那串翡翠项链一看就价值不菲。
“何主任,我们家梅香就拜托您了。”童贤明给何仁怀斟茶时,手腕上的表链发出轻微的金属声响,“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您一定要严格要求。”
柴颖芳接过话茬:“特别是她和那个农村学生的事...”她皱了皱精心修饰的眉毛,“希望何主任能帮忙劝导。”
何仁怀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童梅香。
女孩足有一米七五的个头,大圆脸,身材偏胖,两只眼睛分得很开,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傲气。
她穿着当季最新款的Burberry风衣,脚上的Jimmy Choo高跟鞋让何仁怀想起自己从一家外贸市场给雅晴买的高仿的那双。
“何主任好。”童梅香不情不愿地打招呼,手指不停地摆弄着最新款的iPhone,屏幕上她和冷同学的合影一闪而过。
饭局结束后,何仁怀站在饭店门口等车,看见童梅香钻进一辆黑色奔驰S600,而小冷却独自走向公交站台。
夜色中,男孩的背影显得格外单薄,一件老式风衣在风里轻轻飘动,像一片无依的羽毛。
第二天查房时,何仁怀特意观察这对小情侣。
童梅香虽然理论知识扎实,但动手能力差强人意;
小冷则恰好相反,缝合打结的手法干净利落,一看就是吃过苦的孩子。
两人配合时,童梅香总爱指手画脚,小冷却始终默默承受,只在没人注意时,偷偷把最难的操作揽到自己身上。
午休时分,何仁怀经过楼梯间,无意中听见童梅香在打电话:“妈,我说了多少遍,我不会和他分手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比你们介绍的那些纨绔子弟强多了!”
透过门缝,何仁怀看见小冷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两个饭盒,眼神黯淡得像熄灭的炭火。
那一刻,何仁怀忽然想起十几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站在医院走廊里,看着心爱的姑娘被家人拉进宝马车。
白大褂口袋里的钥匙串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压得他心口发疼。
元旦那天,医学院附属医院与所在的阳光社区联合举办了一场热闹的迎新年联谊会。
医院大礼堂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和彩带将整个空间装点得喜气洋洋。
何仁怀作为科室主任代表医院出席,他特意换上了崭新的白大褂,连皮鞋都擦得锃亮。
联谊会开始前,何仁怀在签到处遇到了一位气质温婉的女士。
她约莫三十五六岁,穿着得体的藕荷色套装,笑起来眼角有浅浅的梨涡。
“何主任您好,我是社区主任廖雪。”她主动伸出手,“久仰您的大名,听说您做的那台复杂心脏手术创造了我们市的记录。”
何仁怀有些不好意思地握了握她的手:“廖主任过奖了,都是团队合作的结果。”他注意到廖雪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没有涂任何指甲油,却透着健康的光泽。
“何老师,这位是?”跟在后面的童梅香好奇地探出头来。今天她难得地把头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白大褂里穿着喜庆的红色毛衣。
“这是我们社区的廖主任,幼师毕业,多才多艺。”何仁怀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科的规培生童梅香。”
廖雪热情地和童梅香握手:“童同学真精神!何主任带出来的学生肯定不一般。”说话间,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
童梅香在一旁观察,发现这位廖主任言谈举止大方得体,对何主任的称赞也恰到好处,不像是在客套。
联谊会正式开始。第一个节目是社区老人们表演的葫芦丝合奏《月光下的凤尾竹》,悠扬的乐声让人仿佛置身云南竹林。
第二个节目是由护士小周她们编排的舞蹈《白衣天使》,轻盈的舞姿赢得阵阵掌声。
当报幕员宣布第三个节目是女声独唱《芦花》时,廖雪从容地走上舞台。
音乐响起,她一开口,整个礼堂瞬间安静下来。
那嗓音清亮婉转,像山涧清泉般纯净透彻,将这首民歌演绎得荡气回肠。
何仁怀听得入神,手中的茶杯举在半空都忘了放下。
他从未想过,平日里处理家长里短的社区主任,竟有如此动人的歌喉。
“太惊艳了!”童梅香小声感叹,“简直天籁之音。”她想起辅导员曾经说过何主任医术高明,当时还以为是场面话。但在临床实习中,她亲眼目睹何主任完成了几台高难度手术,现在又看到连社区群众都对他交口称赞,这才真正信服。
十几个节目表演完,大家意犹未尽。廖雪突然拿起话筒:“下面有请我们尊敬的何主任为大家表演个节目好不好啊?”全场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起哄声。
何仁怀顿时慌了神。他虽然在手术台上稳如泰山,但唱歌却是出了名的五音不全。正当他支支吾吾地推辞时,童梅香突然站了起来:“何老师最近嗓子不舒服,我替他唱一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