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的指尖轻轻点在那一摞用牛皮纸简单捆扎，侧面印着红色“万声”二字和“C-60”（表示60分钟）标识的磁带上。这些磁带的塑料外壳是那种最常见的米白色，透过透明部分，可以看到里面深褐色的磁带条。包装朴素，甚至有些粗糙，与旁边那些花花绿绿的进口品牌形成了鲜明对比。

　　“老板，”陆扬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却又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这种‘万声’牌的60分钟空白带，怎么卖啊？”

　　那位姓张的中年摊主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和气，他麻利地抽出一盘“万声”磁带，在手里掂了掂，像是展示一件得意之作：“同学好眼力！这‘万声’牌可是咱们国产的老牌子，质量稳定，录个英语听力什么的，性价比最高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陆扬和王磊身上打了个转，似乎在评估他们的购买力，然后爽快地报出了价格：“这个啊，一盘一块二毛钱。你们要是买得多，或者以后常来，我再给你们算便宜点，咱们可以谈批发价嘛！”

　　一块二毛钱！

　　王磊站在陆扬身后，听到这个价格，眼睛下意识地睁大了一些。一块二，都够他在学校食堂吃两顿不错的午饭了！他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紧张地看着陆扬的侧脸，想知道扬哥会是什么反应。在他看来，这价格可不便宜。

　　陆扬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价格是否划算。他没有立刻回应，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万声”磁带上，仿佛在进行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

　　“启智，”陆扬在心中默念，“记录当前报价。与数据库中1986年江城地区同类产品零售价格基准进行比对分析。”

　　“价格已记录：‘万声’牌C-60空白磁带，零售报价人民币1.20元/盘。”启智的声音冷静地响起，“根据历史数据模型分析，此价格位于当年江城地区同类产品零售价区间的中上水平。对比已知批发渠道信息，该报价预留了约25%-35%的零售利润空间。摊主提及‘批发另议’，符合其追求更高单笔利润或建立长期客户关系的商业逻辑。”

　　陆扬心中了然。这个张老板，看起来和气，报价却不含糊，第一口价就带了些水分，显然是把他们当成了普通的零售顾客，而且是购买力有限的学生。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张老板，脸上露出一个略带为难的笑容，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老板，一块二啊……这个……我们学生，零花钱不多……”他说着，还特意回头和王磊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有点贵，怎么办？”的意味。

　　王磊虽然紧张，但之前陆扬交代过要“自然”，此刻见陆扬递过来眼神，他连忙配合地点点头，也挤出一个“是啊是啊，好贵”的表情，嘴巴动了动，却没敢发出声音，生怕自己一开口就露怯。

　　张老板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他看到陆扬和王磊这副典型的学生囊中羞涩的模样，心中暗自一笑，知道自己的第一轮试探起作用了。他并不急于降价，而是换上了一副更具说服力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说道：“哎，同学，一分钱一分货嘛！这‘万声’带虽然是国产的，但质量绝对过硬。你们录英语，最怕的就是卡带、消磁，这牌子返修率低，用着放心。你们想想，要是贪便宜买那种差的，录坏了重要资料，那损失可就大了，对不对？”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这儿保证是原厂正品，不像有些地方，拿次品充数。你们要是真想要，诚心买，数量多的话，价格肯定好商量。比如，你们要是能一次拿个十盘二十盘的，我给你们算一块一毛五一盘，怎么样？”

　　他这话术用得极妙，既强调了质量，又暗示了有降价空间，还顺便试探了一下陆扬他们的购买量。

　　陆扬听着，心里暗暗点头。这个张老板，确实是个会做生意的。他没有直接大幅度降价，而是通过强调商品价值来稳住价格，同时抛出一个小小的优惠作为诱饵。

　　“启智，记录摊主二次报价策略及言语特征。”

　　“已记录。摊主采用‘价值锚定’与‘小幅让利’结合的策略。通过强调质量与潜在风险，维持其初始报价的合理性。二次报价降幅为4.17%，并设置了‘数量门槛’，旨在测试购买方真实需求量及价格敏感度。其语气诚恳，眼神专注，符合经验丰富的销售人员特征。”

　　王磊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个老板说话一套一套的，明明是卖东西，却说得跟教导主任似的。他偷偷瞥了一眼陆扬，发现扬哥依旧是一副认真倾听、仔细盘算的模样，那份沉稳让他打心底里佩服。他努力地把老板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价格都往脑子里记，心想：“原来买东西还有这么多道道儿，扬哥真是太厉害了，跟这些老油条……哦不，是老板打交道，一点都不怵！”

　　他忽然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讨价还价”充满了莫名的期待，仿佛自己也参与到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

　　陆扬沉吟了片刻，似乎还在犹豫。他知道，对于这种国产主流磁带，利润空间相对透明，价格战也最为激烈。张老板报出的这个价格，虽然还有压缩的余地，但对于初次接触，已经算是一个比较有诚意的试探了。他的目的并非真的要在这里大量购买“万声”磁带，而是通过这个最常见、最大众化的商品，来摸清这个市场、这个摊主的基本“调性”。

　　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种学生特有的、带着点天真和对价格敏感的表情，问道：“老板，那……除了这个‘万声’，您这儿还有没有其他牌子的国产带？我们老师说，好像还有些别的牌子，效果也还行，价格说不定能再便宜点儿？”

　　他这话问得巧妙，既没有直接否定“万声”，也没有立刻接受价格，而是表现出一种货比三家的谨慎，以及对老师“权威意见”的依赖，完全符合一个精打细算的学生形象。同时，也为接下来了解更多品牌和价格信息，埋下了伏笔。

　　张老板见他这么问，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脸上的笑容却依旧热情：“有啊，怎么没有！同学你算是问对人了！我这儿国产带的牌子还算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