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路明非想过平静的生活(七)
星月高悬,夜渐深。
路谷城辗转反侧,最终选择起床抽根烟。
啪嗒——
火花一闪,鲜红的火星子在黑夜里冒了头,昏沉中,点点苍白的烟雾飘荡而起。
“大晚上还在床上抽烟,被子要是烫出个洞来怎么办……”被烟味熏醒的婶婶不满的拍了一把路谷城的后腰,声音含糊的说着。
路谷城讪笑道:“没事,换呗。”
“说换就换,钱多了没地方用是不是?”
路谷城紧接着就不说话了,他最近很讨厌自己老婆的一个特点,不论谈到什么,最终都会拐到“钱”上面。
诚然,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钱的人就是活的更艰难。
但是,有钱没钱这个概念,也得看对比。
“明非搬走了呢……”路谷城低着头,凝视着黑夜中闪烁着点点荧光的火星。
摇晃的白烟渐渐连成一条线,竖着向上,又无处可逃,挂在天花板下方盘旋。
“搬走了就搬走了呗,又不是我们赶他出去的。”婶婶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睡觉,“搬走了也清静多了,我少做一个人的饭,少洗一个人的衣服,还少养活一个孩子,省下来的钱够给鸣泽多报十来个班了。”
又来了。
又聊到钱上面了。
路谷城神色不变,语气平常:“是啊,省下来的钱不止是够给鸣泽多报几个班,还能给咱们家多添点家具、高档酒,多攒几年说不定还能换个房子,真是好多的钱……”
婶婶眉头一皱,睡意缓缓褪去,她清醒了些,因为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枕边人的不对劲。
“路谷城,你想干什么?”
“好多的钱啊,我新看上的那款手表,直接买下来又怎么也呢?鸣泽总是嚷嚷着要新电脑新手机,也能给他买。还有你,打牌的牌费,半个月一次的美容保养,每个月都要买的名牌衣服。咱们家用钱的地方可真多啊。”路谷城昂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婶婶眉头紧锁,她顿时坐直了身子,声音忍不住的提高了些:“路谷城,你到底要说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叔叔说:“可那笔钱不是我们的,是明非的。”
这下听懂了。
“你别告诉我你想把那笔钱给他!”婶婶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太不应该,她连忙补充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你想想啊,他才多大,那笔钱拿到他手里他会用吗?别被外人骗走了!”
路谷城苦笑一声,掐灭烟头,仰躺着:“对于他来说,我们就是外人。”
“你什么意思?我们养了他这么久,还成外人了?”婶婶推了一把路谷城,与其说她没听明白自己老公那句话的意思,不如说她听懂了但是因为某些难以言说的因素不愿意往那上面去想。
“没事没事,睡吧……”路谷城侧过身子,背对着自己的老婆,他的双眼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昏沉,倒是怎么睡都睡不着。
如果骗路明非钱的人就是外人,那他们一家现在干的事情和那些骗路明非钱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名义上不同罢了,本质是完全一致的。
思来想去,他还是翻身起床,脚步匆匆的来到了客厅,打开了电脑。
登上QQ,看了看路明非的近况。
空间的动态停留在两个小时之前,提了一嘴自己搬来不过两天时间自己的叔叔便跑来看望自己,还生怕经济上困难慷慨的塞给他一大堆现金,林林总总的写了一大堆,最后总结般的说了一句:
【还好,在这个城市里我还有关心我的亲人,让我觉得没那么孤独。】
目光游走至此处,路谷城的牙齿已经重重的咬在了自己干瘪的下唇,啃出了丝丝腥甜的血丝都没能察觉。
他又点了一颗烟,对着屏幕的幽幽荧光沉默良久,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第二天一早,路鸣泽起床时,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老爸,他手边的烟灰缸里插满烟头。
前几天才挨过自己老爸的物理疼爱,路鸣泽自然对他暂时也没什么好脸色,准备无视他,刷牙洗漱早点去学校。
正在路鸣泽转身之时,身后的路谷城叫住了他。
“鸣泽!如果说……要你……”路谷城话语到了嘴边,却有些说不出口。
这些话所代表的意思,意思里所包涵的决议,对路明非很友好,对他们一家子可谈不上美妙。
路鸣泽有些不耐的催促道:“如果说什么啊?有话快点说嘛。”
路谷城深吸一口气道:“要你少报几个课外班,你愿意吗?而且会稍微少给你点零花钱。”
说到这里路鸣泽可就完全看不出不耐烦的意思了,少报几个课外班?他做梦都想这种事!
路鸣泽压抑着心底的喜悦,面色臭屁道:“哦,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你决定就行。”
说罢他转身就走,还呢喃了一句话补充:“别多报就行了,现在这么多课外兴趣班已经很累了。”
显然,他没听清楚后面还有那句“稍微少点零花钱”。或许是听清了但是也不怎么在意。
语言的艺术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用“稍微”形容时其实得需要一个对比的。路鸣泽以为这个“稍微”是对比起他现在的零花钱,殊不知,这个“稍微”在路谷城那边,对比的是家里所有能动用的钱。
路谷城顿时站直了身子,他看了眼手里的高仿百达丽翡翠,算了算时间,脚步匆匆的出门而去。
不多时,他就驱车赶到了路明非所在的小出租屋,用力敲了敲门。
据他所知,路明非比起路鸣泽来说更贪睡一些,这个孩子每天都有些累死累活的意思,脑袋一碰枕头当场就能昏死过去,只是睡眠质量差了些。
所以,这个点到路明非家门口,不出意外的话路明非应该才刚起床不久。
但是,有时候在有关于运气的方面,路谷城有点随自家侄子。
于是乎,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原地站了十分钟后,路谷城尴尬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路明非大概是不在家了。
眼看着快到上班时间了,路谷城也没多做停留,快步走到了老小区门口的保安亭。
他对着保安招了招手,递上一根烟,然后说:“住在六零三的那个孩子您知道吗?”
“刚搬来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他。”
“那可太知道了!”保安是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原本还打着瞌睡呢,一聊到这个顿时就不困了,“我跟你讲啊,那天我刚好值完班准备下班走人的,那小子正好赶趟,和我撞上了,大晚上的这周边也没什么路灯,他不知道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见了我就问我说能不能给他开个门,他刚从叔叔家搬出来现在租到了这里。”
“我还想呢,自家叔叔的还能让他搬走了不给他个落脚的地方,你猜他怎么说?”
路谷城心下一紧,追问道:“他说什么?”
“他说自己一直寄宿在叔叔家里,现在和一整个家的作息格格不入,怕打扰他们干脆就搬出来了。”老大爷啧啧啧的摇了摇头,“这还有什么难猜的,那小子的话肯定没说全,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看不明白这点事?肯定是被叔叔一家嫌弃了呗!人家年纪轻轻的倒也懂事自己就搬出来了。”
“这、这样啊,还真有点……哈,那什么……”路谷城一张嘴说出了十几张嘴的动静,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他害怕自己待得越久就越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忙给保安大爷塞了一百块钱,又递上了一个小包。
“这样,他晚上回家的时候,您把这个玩意儿给他,我还要上班我就先走了。”
大爷闻言顿时豪迈的挥了挥手:“行!”
再加上收了那一百块钱,这事他干的也爽快。
路谷城心中苦笑,回味着保安大爷的一番话,心底不知道作何感想。
不过那一番话肯定不会是现在最扎他心的那一根刺。
这根刺,不出意外的话就要从自己老婆身上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