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遏山向东延伸千余里处,有一断口,此地层峦起伏重叠,五峰环抱拱卫,状如五指开屏。
屏中隆起一处谷地,谷中幽奇险峻,云雾缭绕,恍若仙境。
谷内飞泉百道,银浪千重,瀑流自高崖峭壁奔腾而下,宛如银河倾泻,声震空谷,闻之令人心胸开朗,神思飘远。
顾惟清策马行至谷外,于一处密林中停驻。
先前他以剑光斩杀单宏,追击余众时,又连施御剑之术,已将三座窍穴内的法力耗尽。
此番拜访印月谷,他虽心怀善意,但羽氏态度暧昧,为防不虞,须将法力气意调整至巅峰状态。
此林枝叶繁茂,浓荫如盖,处处含翠凝青,洋溢着盎然生机。
顾惟清微闭双目,略作调息,便觉灵机如丝如缕,悄然渗透心脾,滋养周身灵窍。
相较停云山干涸如荒漠般的灵机,印月谷灵机温润细腻,宛若蒙蒙细雨。
短短片刻吐纳,其效用竟胜过往日一个时辰的修行。
顾惟清不禁遐想,传闻中灵机充盈、宛若仙境的洞天福地,又当是何等气象?
他寻得一片清幽洁净的草地,盘膝而坐,阖目凝神,缓缓吐纳。
步云驹则领着那匹赤色战马,跑入密林深处,悠然觅食。
一刻钟后,顾惟清双目倏睁,眸中精光四射,闪烁奕奕神采。他轻振袖袍,一道流光划过,切玉剑已赫然现于掌中。
拔剑出鞘,横置膝前。
此时的切玉剑,尚称不得“飞剑”,仅凭他精微入化的御剑之术勉强克敌。
待他功成“炼气”之境,将心血融入剑中,方能剑随心动,如臂使指,纵一剑落空,只心念微动,即可回剑再斩,令敌手无机可乘。
顾惟清持剑立起,九座窍穴中法力潺潺,于四肢百骸徜徉流淌,一股飘然无拘的畅快之感油然而生。
他暗自思量,枯坐修行,果然难见成效,唯历经战阵磨砺,方能促使修为精进。
此刻,只需寻得一处灵机浓郁之地,将九窍法力凝化归一,便可迈入新境。
他环视四周,此林灵机虽颇可观,却如散沙般杂乱无章,远远不足以支撑破境所需。
他虽略通聚灵阵布置之法,但大阵凝炼灵机耗费时日甚多。
更何况,此地有主,若在破境的紧要关头,遭外人搅扰,恐致功败垂成,甚至反伤己身。
正当顾惟清凝神思虑之际,颈后蓦地生出一股寒意!
他目光骤凝,身形微侧,堪堪避过自背后袭来的一点青芒。
以他感应之敏锐,竟被人欺近身周三丈而浑然不觉,心头不由猛地一惊。
顾惟清惊而不乱,右手持剑,反手如电,疾刺身后!
那人影身法极快,一击不中,身形如鸿羽飘然而起,刹那间已杳无踪迹。
顾惟清持剑静立,以不变应万变,心念微动间,长剑信手一挥,一道凌厉剑气直斩半空。
“咦?”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自空中悠悠响起。
女子双眉微颦,将掌中短刃归鞘,素手一探,自腰间抽出一柄柔韧细长的软剑。
她皓腕轻转,银光乍现,软剑倏如灵蛇出洞,斜刺顾惟清左肩。
顾惟清从容举剑相迎,双剑交击,铮铮然如金玉之鸣。
女子未等剑势用尽,皓腕轻轻一抖,软剑剑尖微颤,如灵蝶振翅,又向顾惟清右颈削去。
顾惟清目光自软剑上一掠而过,只见剑身柔软,薄如蝉翼,其上光华流转,灵动飘逸。
他施展经天御风身法,旋身避过,看准女子身形,横步直斩。
切玉剑后发先至,瞬息连刺数剑,却皆差之毫厘,未能建功。
顾惟清心中暗赞此女身法精妙。
那女子身法之快,委实匪夷所思,身形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化作道道青影,飘然不定。
手中软剑轻柔多变,曲折如意,连招若浮光掠影,晃得顾惟清一时眼花缭乱。
女子见顾惟清神思恍惚,纤腰一折,趁势而上,绕至顾惟清身后,软剑连环疾刺,化作漫天光影当头洒落!
顾惟清疾退数步,朗声道:“这便是印月谷的待客之道?”
“你是什么客?”女子剑影飘忽,无声无息,挥刺间干脆利落,毫不容情。
顾惟清淡淡一笑,不再多言,凝神应战。
他虚招一晃,荡开软剑,身形猛然拔起,剑势陡然变幻,剑招大开大合,刚猛无铸。
女子一时不备,被这骤雨狂风般的攻势逼得连退数步,步伐微乱。
她秀眉紧蹙,心中暗惊,此人进退法度俨然,动则身若游龙,静则脚底生根,剑招张弛有度,快绝有力,出剑收势皆是一气呵成,竟毫无破绽可寻。
若要战胜此人,唯有正面交锋,以硬碰硬。
女子腰肢轻扭,身形骤然欺近,不避不让,软剑竟与切玉剑硬拼一记!
“铛!”
一股沛然巨力自剑尖汹涌而至,软剑嗡嗡剧颤,震得她右臂酸麻不已。
显然,正面硬战,非她所长。
紧接着,女子眼前银光一闪,顾惟清长剑又至,重重向她斩来。
仓促间,她手腕急抖,软剑向外一撩,勉力格开长剑,手腕却被震得生疼难忍,几乎脱力。
她身法精妙绝伦,对敌只攻不守,却因疏忽大意,致使气机散乱,步法迟滞,反被对手寻隙压制,处处受迫。
一股倔强涌上心头,她银牙一咬,暗叱道:“莫要得意太早,让你瞧瞧青丝剑真正的厉害!”
她跃步再进,软剑急折,挽起朵朵剑花,柔柔剑光骤然绽放,好似繁星点点,密密麻麻,再次向顾惟清罩去。
顾惟清有许多手段能轻易将她斗败,但他有意以剑法折服此女,为后续行事占取先机,故而继续与她缠战。
两人相互拆了数十招,女子剑势陡然大变,轻柔软剑又砍又削,又刺又挑,轻灵中不失刚猛,幻变无方,令人防不胜防。
顾惟清心中微讶,应变之际稍有迟缓,一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但他并未在意,此等刚猛剑势必难持久,待女子气弱力竭,便是败落之时。
女子抢得先机,眉梢眼角满是得色。
二人你来我往,剑光翻飞,又拆数十招,女子终是承受不住切玉剑上磅礴劲力,双腿一软,踉跄数步,几欲跌倒。
顾惟清见状,唇角掠过一丝早有所料的笑意,收剑而立。
眼看女子即将狼狈倒地,她秀目中精光一闪,腰肢倏尔一扭,身姿轻盈后飘,凌空跃起,秀足于空中虚点数步,身形再度拔高,倏忽隐没!
衣袂飘风声过,女子已如凌波仙子,盈盈立于高枝梢头。
“燕徊朝阳,风举云摇?”顾惟清自语道。
此女施展的正是经天御风身法中第七、八式,对此,他并不感到惊讶。
可这般飞身腾跃,凌空虚踏,虽只有短短数息,却也绝非凡人之力所能企及。
此刻,她亭亭玉立于树梢,身姿随微风轻轻摇曳,宛若浮空青羽,翩然欲飞。
顾惟清方得闲暇,凝目细细打量此女。
她约莫双十年华,明眸皓齿,肌肤胜雪,身着绮罗翠裙,腰束锦带,轻纱薄袖随风飘舞,掌中软剑犹如流光玉带,荡出缕缕清辉。
先前交手,顾惟清已察觉此女一招一式中,既有法力运转之妙,亦有气血澎湃之力,竟是罕见的气法兼修!
人身精元有限,血气不似法力那般,能从天地灵机中汲取炼化,妄图两者兼得,只会事倍功半。
然而,此女分明已将两种法门修至登堂入室之境,实是不可思议。
顾惟清诧异非常,不知她是如何练成这般奇异的功法。
女子见顾惟清目光灼灼地打量自己,心中羞恼,娇声叱道:“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印月谷,还不速速报上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