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邺都寒夜烛摇红,密匣龙纹隐杀风。
胡骑踏川焚碧野,将军横刀护哀鸿。
血溅荒村结深怨,泪凝蓼草寄萍踪。
黑市迷踪初现日,九域残图引刀弓!
上回书说到,后晋开运三年丙午冬,契丹铁骑踏破汴梁宫阙。宰相景延广焚身护玺,青衣义士李重卿背负故唐昭宗佩剑“青冥”,身中契丹惕隐司“黑狼箭”,于洛水天津桥畔命悬一线之际,得邺都留守郭威帐下亲军校尉柴延昭仗义相救,二人避入洛阳城南履道坊废园地窖。一片自景延广怀中抢出的焦糊龙袍残片上,惊现“白马…地宫…九域…青锋指…”等秘语,疑云重重,杀机四伏!
书接前文。且说就在柴、李二人于废园地窖暂避寒毒、揣摩残图之际,时光回溯至半月之前,河北重镇邺都。
邺都,留守府,夜。
朔风卷着细雪,敲打着窗棂。书房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肃杀。枢密使、天雄军节度使、邺都留守郭威,身着半旧常服,负手立于巨大的黄河流域舆图前。烛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双眉紧锁如刀刻,目光沉郁,似有千斤重担压于肩头。案头,一份染血的军报摊开着,赫然写着:“杜重威叛,引契丹主力南下,汴梁危殆!”
“叔父。”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柴延昭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半旧皮甲,腰悬蟠龙刀,悄然立于门内。他面容年轻,身姿却挺拔如标枪,目光锐利而沉静,带着超越年龄的刚毅。郭威待他如亲子,他亦视郭威为父。
郭威缓缓转身,眼中疲惫与决然交织,沉声道:“延昭,汴梁…恐将不守。”
柴延昭心头一沉,虽早有预料,亲耳闻之仍觉巨石压胸:“陛下……”
“昏聩难扶!”郭威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笔架乱颤,声音压抑着滔天的怒意与悲愤,“杜贼叛国,引狼入室!石晋根基已朽,大厦将倾!然则……”他目光如电,射向柴延昭,“华夏神器,岂容胡虏染指?中原亿兆生民,岂能永陷水火?”
他走到书案后,开启一个暗格,取出一只尺许见方、非金非木、通体黝黑、触手冰凉的匣子。匣身浮雕蟠龙云纹,龙睛处镶嵌两点幽蓝宝石,透着神秘与沉重。
“此乃‘龙纹密匣’!”郭威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金石之音,“据绝密线报,契丹狼主耶律德光觊觎此物久矣!此次倾国南下,除劫掠财货人口外,此物亦是其目标之一!匣中所藏,非金非玉,却关乎前朝遗秘,甚至…动摇未来天下气运!”
柴延昭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住那神秘的黑匣。
“汴梁若破,此物恐为契丹所得,或落入奸佞之手,遗祸无穷!”郭威将密匣郑重递向柴延昭,目光灼灼,“延昭!我命你即刻南下,潜入洛阳!汴梁破后,契丹主力必挟伪帝石重贵北归献俘,但其惕隐司精锐及部分仆从军定会滞留河洛,搜刮财货,挖掘秘藏!你的任务,便是伺机而动,不惜一切代价,将此密匣,或其中关键之物,夺回!绝不容其落入胡虏或心怀叵测者之手!”
“末将领命!”柴延昭单膝跪地,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龙纹密匣,只觉一股无形的重压与炽热的责任瞬间涌遍全身。
“此行凶险万分,九死一生。”郭威扶起他,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眼中既有期许,更有深沉的忧虑,“洛阳乃四战之地,鱼龙混杂。契丹惕隐司高手如云,手段阴狠。中原各镇节度使心怀鬼胎,更有那神秘莫测、无孔不入的‘影阁’…延昭,务必谨慎!匣在人在,匣失…亦要留得有用之身!”
“叔父放心!”柴延昭眼中燃起不屈的火焰,“延昭定不负所托!纵粉身碎骨,亦阻胡虏夺我华夏重器!”
当夜,柴延昭乔装改扮,背负蟠龙刀,怀揣龙纹密匣,只带两名精干亲随,星夜出邺都,策马南奔。
洛阳城南。
柴延昭为李重卿压制寒毒,敷药包扎已毕。地窖内,油灯昏黄,映着龙袍残片上那断断续续的金线秘语。
“‘洛水…白马…地宫…九域…青锋指…’”柴延昭剑眉紧锁,指尖划过焦糊的字迹,“‘白马’当指洛阳白马寺,‘九域’莫非是《禹贡九域图》?此图相传为大禹划分九州时所绘山川地脉总图,历代视为秘藏,后唐覆灭后便下落不明…‘青锋’,自然是指李兄这柄‘青冥’剑了。只是这‘指’字之后…”
李重卿面色苍白,肩头裹伤处仍隐隐有寒气渗出,他强打精神,接口道:“‘青锋指…’之后,当是关键所在。景相拼死护住此物,此残片所指,必是关乎国运之秘藏!白马寺地宫…极有可能!”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柴兄救命之恩,李某铭记。此剑与残图,皆为此秘而来。如今契丹惕隐司如跗骨之蛆,影阁亦可能闻风而动。柴兄身负重任(他瞥了一眼柴延昭谨慎收藏的龙纹密匣轮廓),不如……”
“李兄此言差矣!”柴延昭断然道,“你我虽萍水相逢,但契丹乃我共同死敌!这‘白马地宫’之秘,若真关乎华夏气运,岂容胡虏染指?柴某所寻之物,或许亦与此秘相关!当此危局,正该同心协力,共破迷障!”
李重卿深深看了柴延昭一眼,那沉稳刚毅的面容和眸中坦荡的赤诚,让他心头微震。乱世之中,如此肝胆相照者,实属罕见。他不再多言,只重重颔首:“好!李某愿与柴兄,共闯这龙潭虎穴!”
二人计议,待李重卿伤势稍稳,便前往白马寺查探。然柴延昭心中尚有牵挂——郭威密令中提及的“龙纹密匣”线索,在洛阳接头之人尚未寻到。
翌日,天光微明。
柴延昭欲外出打探消息并寻些食物药物,留下李重卿在地窖静养。他施展轻功,悄然潜出废园,穿行于断壁残垣之间。昔日繁华的洛阳南市,如今满目疮痍,焦土遍地,尸骸枕藉,空气中弥漫着焦臭与血腥。偶有幸存百姓如惊弓之鸟,在废墟中翻找着残粮,眼神麻木而绝望。
行至洛水支流伊水畔一片残破村落,忽闻前方传来凄厉的哭喊与肆意的狂笑!柴延昭心头一紧,伏低身形,如狸猫般潜近。
只见村口空地上,十余名身着杂色皮袍、背负硬弓弯刀、骑乘高头大马的剽悍骑士,正纵马来回奔驰,驱赶着数十名惊恐的村民。这些骑士装束与契丹皮室军不同,更显彪悍野性,脸上刺着狰狞的靛青狼头纹身,正是依附契丹、凶名昭著的“燕云十八骑”!他们以“打草谷”为名,行烧杀抢掠之实!
“哈哈!老东西,藏着粮食想喂鬼吗?”一个脸上横亘刀疤的头目,狞笑着挥动套马索,将一个白发老者从藏身的草垛中拖出,重重摔在地上,马蹄随即踏下!
“爷爷——!”一个约莫十五六岁、衣衫虽破旧却浆洗得干净、面容清秀的少女哭喊着扑出,用瘦弱的身躯挡在老者身前!
“阿萝!别管我!”老者嘶声喊道。
刀疤头目眼中淫邪之光一闪,勒住马,俯视着少女:“啧,小娘皮倒是水灵!带回去给兄弟们暖暖被窝!”旁边骑士哄然怪笑,数条套索同时抛向那名叫阿萝的少女!
阿萝惊骇欲绝,绝望地闭上双眼。
“胡狗!住手!”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炸响!柴延昭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怒火,身形如离弦之箭暴射而出!人在半空,背后陨铁蟠龙刀已然出鞘!刀光如匹练,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直劈向那刀疤头目!
“破军七式·断流式!”
刀疤头目大惊,仓促间挥动弯刀格挡!
“铛——咔嚓!”
火星四溅!弯刀应声而断!刀势未尽,狠狠劈在头目肩胛之上!护身皮甲如同纸糊,血光迸现!
“啊——!”惨嚎声中,刀疤头目半个肩膀几乎被卸下,栽落马背!
“大哥!”其余燕云骑惊怒交加,纷纷拔刀张弓!
柴延昭落地,横刀护在阿萝祖孙身前,目光如寒冰扫过群匪:“契丹走狗,祸害百姓,死有余辜!”
“杀了他!碎尸万段!”受伤的头目在地上翻滚嘶吼。
十余名燕云骑咆哮着策马冲来,弯刀映日,劲箭离弦!一时间,刀光箭影,恶风扑面!
柴延昭毫无惧色,蟠龙刀舞动如轮,施展“破军七式”精髓!“碎甲式”硬撼弯刀,金铁交鸣,震得敌骑手臂发麻;“荡寇式”横扫千军,刀风凛冽,迫得战马惊嘶;更兼身法迅捷,于乱军丛中趋避如电,刀锋过处,必有人仰马翻,血溅五步!
他如虎入羊群,刀光所向,燕云骑纷纷落马!然燕云十八骑毕竟凶悍,且战且围,更有冷箭刁钻。柴延昭既要护住身后阿萝祖孙,又要应对围攻,左臂不慎被一支冷箭擦过,带起一溜血花!
“恩公小心!”阿萝惊呼。
柴延昭眉头都未皱一下,反手一刀劈飞偷袭者,厉喝道:“带爷爷走!向北,出村!”
阿萝含泪,奋力搀扶起受伤的爷爷,跌跌撞撞向村后小路逃去。
眼见祖孙即将脱险,那重伤的刀疤头目眼中闪过疯狂怨毒,挣扎着抬起上好弦的劲弩,对准阿萝背影!
“小贱人…陪葬吧!”他狞笑着扣动机括!
“咻!”弩箭如毒蛇出洞!
柴延昭眼角余光瞥见,肝胆俱裂!他距离太远,救援已是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
“叮!”
一声脆响!一枚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小石子,精准无比地击中弩箭箭镞!箭头一偏,“噗”地钉入阿萝身旁的树干,入木三分!
刀疤头目愕然!
柴延昭却抓住这瞬息之机,身形如鬼魅般欺近,蟠龙刀带着积郁的怒火与无匹的杀意,化作一道夺命的乌光!
“噗嗤!”
刀疤头目的狞笑凝固在脸上,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首领授首,余下燕云骑胆气尽丧,发一声喊,抛下几具尸体,狼狈不堪地策马狂奔逃窜。
柴延昭顾不得追击,急忙查看阿萝祖孙。老者伤势不轻,阿萝只是惊吓过度。他迅速为老者止血包扎。
“恩公…大恩大德……”老者老泪纵横。
阿萝跪倒在地,对着柴延昭重重叩首,抬起泪眼,眸中满是感激与劫后余生的惊悸:“阿萝愿为奴为婢,报答恩公救命之恩!”
柴延昭连忙扶起:“老丈、姑娘不必如此。胡骑肆虐,同是天涯沦落人。此地不可久留,我送你们去安全处。”他心中记挂地窖中的李重卿,又瞥见远处烟尘,知燕云骑溃兵必去报信,追兵转瞬即至。
他将阿萝祖孙暂时安顿在附近一处隐蔽山洞,留下些许干粮药物,沉声道:“在此等候,莫要出声。待我办完要事,再设法送你们北上邺都。”
阿萝紧咬下唇,从怀中掏出一支晒干的紫色蓼草花,双手奉给柴延昭,声音虽轻却坚定:“恩公,此花名‘离人蓼’,生于洛水之滨。阿萝身无长物,以此草为记。他日恩公若有用得着之处,只需持此草至洛水南岸‘蓼花渡’寻一‘老艄公’,阿萝万死不辞!”少女眼中闪烁着超越年龄的坚毅。
柴延昭心中微动,郑重接过那支小小的蓼草花,收入怀中:“姑娘保重!”言罢,不敢耽搁,施展轻功,急速返回履道坊废园。
废园地窖。
柴延昭匆匆返回,却见地窖入口隐蔽的伪装已被破坏!他心头一紧,拔刀在手,悄无声息地潜入。
地窖内,油灯已熄,一片昏暗。李重卿背靠土壁,手中紧握青冥剑,脸色比出去时更加苍白,肩头裹伤处隐隐有新鲜血渍渗出,呼吸急促,显然是强行动用了内力!地上,散落着几枚淬毒的金钱镖和一支断裂的袖箭。
“李兄!发生了何事?”柴延昭急问。
李重卿喘息着,眼中寒光未退:“柴兄刚走不久,便有数名黑衣人潜入,身手诡秘,似在搜寻什么。我强行出手,惊退了他们,但…也牵动了寒毒。”他指了指角落,“他们似乎…翻动过那堆杂物。”
柴延昭快步上前,移开几块破木板——他之前将装有接头信物的一个小皮囊藏在此处!皮囊仍在,但已被利刃划开,里面空空如也!
“信物…被拿走了!”柴延昭脸色一沉。那是联络洛阳线人、追查龙纹密匣下落的唯一凭证!
线索中断!密匣下落成谜!契丹惕隐司、燕云十八骑、还有这神秘的黑衣人…强敌环伺,步步杀机!
李重卿看着柴延昭凝重的脸色,沉吟片刻,道:“柴兄勿急。我虽受伤,但行动无碍。洛阳南市,鱼龙混杂,消息最为灵通。尤以‘鬼市’为甚,多在夜间开张,三教九流,无所不有。那些黑衣人搜寻无果,或许会去那里打探风声。而我们要寻的‘白马寺地宫’线索,《禹贡九域图》残卷…亦可能在那里出现!”
柴延昭眼中精光一闪:“鬼市?”
“正是!”李重卿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夜,你我便去那‘鬼市’闯上一闯!或许,不仅能找到柴兄所需线索,我这‘青锋’所指之秘,也能窥得一丝端倪!”
柴延昭握紧蟠龙刀柄,沉声道:“好!今夜,便去会会这洛阳鬼市!”
诗结:
密令如山夜出邺,横刀立马护哀鸿。
血溅荒村仇似海,泪凝蓼草诺如峰。
信物无踪迷影乱,寒毒侵体剑心雄。
鬼市迷踪初探日,残图乍现引刀丛!
欲知柴延昭与李重卿如何深入龙蛇混杂的洛阳鬼市?那半幅《禹贡九域图》是否真会出现?神秘的“黄河帮”又将布下何等杀局?失落的“青锋”之秘,能否在鬼影憧憧的南市初露端倪?且看下回:《洛水寒·琴剑双绝初相逢》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