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像是在劈开自己的意识，那一刻我真觉得她不是在喊，而是在剥皮，把自己记忆里的一层层魂膜撕裂开来，一点点扯出灵魂最深处的痛。

　　她身后的魂核不稳，已开始外露。那是六玄魂体最危险的征兆——魂核失控。若是彻底破裂，不只是她一个人的死那么简单，整个天师府的镇魂脉线都会被波及，轻则炸阵，重则崩脉。

　　我冲到阵外，正欲踏入，却被牧瑶一把拦住：“别进！她的魂识在倒流，正在回到未出生前的魂域！”

　　我心头猛震，汗毛倒竖。那是传说中的“逆命魂错”状态——当一个人的记忆过重，与魂谱发生严重错位时，魂核便会自行“脱离当下”，向时间最早的原点回返，意图回到“命尚未生”之时，彻底归零。

　　“苏雁——”我叫她的名字，她没有回头，只是更剧烈地抽搐，像是正被谁强行按入一口倒灌咒水的尸井中，挣扎得每一寸筋骨都发出撕裂声。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痛苦。

　　她是个冷静得几乎无情的人，早年入魂界时便以“空识入序”通过第七残渊，可现在，她像一头被反祭的魂兽，正在咬断自己的骨链，向死之渊一步步沉没。

　　而她脑后的魂光，已不是熟悉的六玄火，而是一种极浅的灰白，那灰中藏着模糊的哭声，像无数婴啼，撕心裂肺，仿佛整片魂界最早的记忆正在被她重演。

　　瑶音忽然低喝一声：“她要彻底‘退名’了！”

　　说完，她不再犹豫，左手一挥，五道血丝自腕骨崩裂，直接点燃掌心骨印，一口咬破咬骨咒，按上苏雁额头。

　　那印光瞬间冲天而起，一道蛇影咆哮着从她左眼中钻出，卷住苏雁魂核，将其死死缠住！

　　可代价也随之降临——

　　瑶音的左眼猛地炸裂，碎成一团白骨粉尘，咒力飞散间，一道银白蛇骨暴露于眼眶之下！

　　“蛇骨真瞳……”我喃喃自语，声音干哑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她是蛇族后裔，早年被幽脉收养，左眼中封着一枚古老的“镜骨蛇魂”，那是蛇骨族用以守印之瞳，平时封于血脉之中，唯在极端危急时才能释放——一旦使用，便意味着将永失封印之力。

　　“她……她居然用出了真瞳。”牧瑶也怔住，双唇轻颤，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站在原地，看着瑶音苍白的脸庞，蛇骨突出的眼眶中仍泛着最后的印光，而她，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只死死按住苏雁。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一切不是在镇魂阵中，而是在一口蛇棺中——我们是被封印在咒火中的死者，而苏雁，是那个尚未完全死去的魂影，正在一点点回忆“自己为何诞生”。

　　“吱——”

　　镇魂阵中忽然传来一道极细的裂响，像是谁从地底用爪子划破了魂骨，一丝丝黑色的雾气自裂缝中升腾，绕上苏雁的指尖。

　　她睁眼，魂火恢复了一点，但眼底的神却陌生无比。

　　“我看见了……”她喃喃低语，“我还在母体时……就已被人标注了‘魂命排位’……我是‘备用魂’，不是完整的命……”

　　瑶音眼中蛇瞳剧烈跳动：“住口！你若彻底说完，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苏雁已控制不住，她哭着，嘴角挂着血，声音却像嘶叫：“他们……他们把我印成‘非人魂’的储备躯壳！我的名字根本不是我的！”

　　“我不该存在！”她怒吼一声，挣扎着要挣脱咒印，魂核一阵晃动，几欲炸裂。

　　“稳住她！”我咬牙冲入阵中，魂链自掌心展开，死死锁住她的脉络点，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抓住的不是她的手，而是整片正在往生的魂海。

　　“苏雁！”我低声叫她，“你不是魂器，也不是备用！你是——你自己！”

　　她停顿了一瞬，眼中泛出一抹犹疑，而这点犹疑，被瑶音抓住，她强行灌注咒力，最后一缕蛇骨印力悄然涌出，在苏雁额头烙下一枚灰红“忘字印”。

　　那一刻，苏雁终于安静下来，整个人像泄了气的魂灯，软倒在阵心，双目紧闭，眼角残留两行未干的魂泪。

　　而瑶音的身形，也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倒下。

　　我连忙扶住她，她勉强睁开那只还完好的右眼，看了我一眼，轻声道：“她……暂时安全了……你……记得……”

　　她话未说完，便昏了过去。

　　我抱着她，感受到她身体一阵阵轻颤，仿佛正承受“蛇骨反噬”的痛楚，那是一种贯穿脊椎、灼烧魂脉的余毒，非外力可解。

　　而阵外，镇魂灯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最中央一盏，摇曳微光，照亮苏雁苍白却宁静的脸。

　　瑶音昏倒的那一刻，我抱着她，掌心传来一股潮湿而诡异的冰凉，像是握住了一条刚从尸井里捞出来的死蛇。她的体温迅速流失，左眼的空洞尚未愈合，蛇骨嵌入眼眶，泛着不属于人类的灰光。

　　我从没想过，她会用出那枚“蛇骨真瞳”。

　　那不是救人之术，而是一场注定无法回头的“换命印火”。

　　她沉沉昏睡着，身子却不断颤抖，像在梦魇中挣扎。蛇骨真瞳的余毒，已不是身体层面能承受的东西，它会在魂火最深处撕开一道口子，将最不愿触碰的旧忆，从识海最底层拖上来。

　　我不敢再碰她。她现在的魂火，就像一口随时可能炸裂的“尸钟”，一旦有风吹入，就会猛地响起，召来死者。

　　镇魂阵中依旧余焰未灭，苏雁被“忘字印”封住，陷入沉眠。而瑶音则像是在另一重时空中沉浮，她嘴唇紧抿，额头渗出冷汗，左眼蛇骨未收，反而越发清晰。那蛇骨不似骨，更像镜，光滑、微弯，仿佛能映出别人的脸——也映出她自己。

　　忽然，她喉间发出一声低吟，不是呻吟，更像是……低语。

　　“不是我……我没活下来……”

　　我心里一震，手中魂链险些脱落。

　　她的神识，已经开始“反写”。

　　那是一种极其危险的状态——记忆自乱。意味着魂火已被“他人印识”介入，她记忆的根基，不再是她自己的魂谱。

　　蛇骨之瞳的咒印开始自行翻页，一张、两张、三张……每一张都是模糊的画面，我无法看清，唯独能感受到阵中空气在一点点冷下去，冷得不像天师府，而像——堕玄族的旧庙。

　　灰风在主殿中莫名其妙地升起，蜡火一根根炸裂，镇魂灯上的魂焰化作血色微星，如同一双双正在睁眼的冥目。

　　“她要醒了。”我低声自语，话音未落，瑶音猛地睁开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