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痛,监护仪规律的“滴——”声中,小洛猛地睁开眼。指尖下意识摸索腰间,却触到缠满纱布的伤口——不是意识空间的灵能体创伤,是真实的、带着灼烧感的皮肉之伤。
“醒了?”
沙哑的女声从右侧传来。小洛转头,看见女子斜靠在病床边的金属椅上,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灵纹刀用布条简陋地绑在右手腕,刀刃上还沾着未干的黑红色黏液。她眼下乌青浓重,却在看见他睁眼时,扯动嘴角露出惯有的嘲弄弧度:“白痴,以为你要永远睡在记忆废墟里给黑影当肥料了。”
“你......”小洛的声音带着长时间昏迷后的沙哑,喉间滚过无数想问的话,却在触及她手腕新添的疤痕时骤然哽住——那道疤痕呈刺状,和他在意识空间里用灵能编织的花环轮廓分毫不差。
女子注意到他的视线,迅速将手藏进病号服袖口。病房里突然响起尴尬的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卷着沙漠细沙,扑在玻璃上沙沙作响。小洛望着她发梢凝结的血痂,想起意识空间里她化作荧光前的微笑,心脏突然开始不受控地狂跳——和当初在矿洞被监工的皮鞭抽到濒死时的心悸截然不同,这是种带着刺痛的、温热的震颤。
“那个......”两人同时开口。女子别过脸,耳尖泛起不自然的红,灵纹刀在掌心无意识地敲出急促的节奏。小洛盯着她颈间晃动的灵纹吊坠,突然听见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在意识空间里,你......有没有听见我......”
“没听清。”她猛地站起身,金属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医生说你再睡下去,脑子会被仙人掌刺塞满。”话音未落,她已快步走向病房门口,发尾扫过他手背时,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仙人掌花的清香。
小洛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监护仪的心跳声越来越快,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意识空间里被虚空之虫撕开的,不仅是灵能体的裂痕,还有某个被他死死封在心底的盒子。现在盒子开了道缝,那些曾被他称作“莫名的喜欢”的东西,正如同沙漠暴雨后的仙人掌芽,疯了般往外钻。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一条缝,女子的声音从门缝里飘进来,带着明显被掐断的生硬:“......药在床头柜。白痴才会在愈合期想东想西。”不等他回应,门又迅速合上。小洛转头,看见床头柜上多了包用报纸裹着的东西,拆开后发现是袋晒干的仙人掌花,旁边压着张字条,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小片墨渍:
治灵能反噬的,别死了。
他捏着字条轻笑,突然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的,清晰的心跳声。原来有些“无缘无故”的喜欢,从来不是偶然——是她每次挡在他身前时扬起的灵纹,是他偷偷藏起她破损灵纹刀时的心跳,是意识空间里千万次并肩作战时,彼此灵能早已刻进骨髓的默契。
窗外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片仙人掌花瓣拍在玻璃上。小洛将花瓣夹进字条,望着门口发怔。他不知道这份带着刺的喜欢会走向何方,却第一次不再害怕面对——毕竟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后,还有什么比此刻的心跳,更值得坦诚相待?
监护仪的“滴——”声里,他轻轻说出那个在意识空间未能出口的词。
“喜欢......啊。”
这次,有人听见了。
病房外的脚步声突然乱了半拍,随即传来仓促走远的声响。小洛笑着躺下,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任由阳光将那句未说出口的告白,晒成心底最柔软的刺。
消毒水的气味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潮湿的铁锈味。小洛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蜷缩在矿洞深处的碎石堆里,左手还紧攥着半块带血的仙人掌刺——原来所谓的“现实”不过是意识编织的第二层梦境,此刻才是真正的清醒。
“又失败了啊......”他对着黑暗轻声呢喃,灵能体在矿灯照不到的角落微微发颤。远处传来监工皮鞭的抽击声,混着童工们压抑的抽泣。他摸向腰间,那里并没有病房里的纱布,只有道陈年旧伤,和女子灵纹刀留下的疤痕形状一模一样。
矿洞顶部突然渗下渗水,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水洼。小洛凑近去看,倒影里的自己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眼底映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光。他想起梦里的光合时源、虚空之虫,还有那个总把“白痴”挂在嘴边的女子——原来所有的“相遇”都是他用灵能残片编织的幻境,用来逃避矿洞里永无止境的奴役。
“该醒了......”他咬碎口中的仙人掌刺,让辛辣的汁液刺激神经。灵能体在剧痛中强行凝聚,矿洞的石壁上浮现出用指甲刻了千百遍的字:逃。这才是现实——没有反抗军,没有灵纹刀,只有被当作活容器的灵能者,和永远不会回应的单恋。
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监工带着新的“货物”经过。小洛屏住呼吸,却在听见那声呵斥时浑身血液凝固——
“磨蹭什么?再发呆就把你扔去喂黑影!”
那是女子的声音。
他猛然抬头,看见矿灯昏黄的光晕里,她穿着和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制服,灵纹刀换成了电击棒,嘴角挂着他从未见过的冷漠弧度。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很快被职业性的阴狠取代:“新来的?看来你的灵能体很活跃嘛......”
电击棒的电流刺痛瞬间袭来,小洛在剧痛中跌落水洼,倒影碎成万千片。他终于明白: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灵能世界,他不过是最低贱的“容器”,而她是高高在上的灵纹监工。所有关于“并肩作战”的幻想,都只是他用恐惧和不甘酿造的毒酒。
“喜欢吗......”他被拖进惩戒室时,看见她腰间晃动的灵纹吊坠——和梦里的破碎碎片一模一样。原来不是“无缘无故”,是他早在初次相遇时,就记住了她眼里转瞬即逝的、和自己一样的挣扎。那抹挣扎太过微弱,却成了他在黑暗中编织梦境的唯一光源。
惩戒室的铁门轰然关闭,小洛蜷缩在角落,任由灵能锁链穿透身体。他望着头顶唯一的通风口,那里漏下的月光像极了梦里她灵纹刀的光芒。这次,他没有再编织幻境,而是握紧掌心的仙人掌刺——不是为了反抗,而是为了记住,那个在梦里陪他看过光的自己。
“该醒了。”他对着通风口轻声说,声音里没有遗憾,只有冷硬的清醒,“但有些东西,就算梦醒了......”刺尖划破掌心,灵能血在地面画出半朵残缺的花,“......也会像这刺一样,永远扎在心里。”
矿洞深处传来黑影的低吟,小洛闭上眼,任由黑暗吞噬最后一丝意识。这一次,他没有再期待黎明——因为他知道,在现实的深渊里,有些喜欢永远不会开花,却会成为支撑他活下去的,最锋利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