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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清微私塾

  崂山镇,西街。

  朝霞初现,旭日东升。

  玉帛斋陈掌柜新开的清微私塾前人头攒动。

  那私塾门口却似是在口角之争,此刻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人群中央,一老一少辩得面红耳赤。

  “借过,这是闹哪出?”陈鸣好奇地挤进人群,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

  他昨日星夜兼程赶回镇上,今早刚进宅门就听仆役说陈娇和李向文都在私塾,这才特地来寻。

  旁边卖糖葫芦的汉子扭头道:“好俊俏的道长,陈掌柜请的两位先生,正为狐狸是好是坏吵架呢!”

  “诺——”说着往场中一指。

  但见一位头戴四方巾的青衫书生,负手而立,来回踱步,自信从容:“《礼记》曰:‘猩猩能言,不离禽兽’,狐纵通人言,终究兽性难改!”

  话未说完,对面老者木杖“咚“地杵地,震起几粒尘土。围观的人群里,几个孩童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好个宁书生!”老者嗓音沙哑,却字字如锤,“《孟子》曰‘人兽之异几希’,按你这道理,”

  他杖头忽地一转,直指人群:

  “这些娃娃,还有这位货郎,甚至……”目光落在陈鸣身上,“这位道长,都算禽兽不成?!”

  人群顿时哗然。有人低声嘀咕,有人掩嘴偷笑,几个半大孩子更是互相推搡着起哄。陈鸣站在外围,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宁书生被这一问噎住,喉结滚动,却未立即应答。他低头理了理袖口,再抬头时,脸上仍挂着那副从容的笑,只是眼底多了几分锐利。

  “狐兔之妖,”他刻意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假人言以逞奸,其患……深于虎狼。”

  他踱了两步,靴底碾过一片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虎狼食人血肉,狐狸……”他忽的转身,直视老者,“蚀人心智,更是禽兽不如。”

  老者眯起眼,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杖头,似在思索。场中一时静了下来,连那卖糖葫芦的汉子都忘了吆喝,只顾抻着脖子张望。

  半晌,老者突然“哈!”地笑出声,一掌拍在腿上:

  “那《孝经援神契》载‘德至鸟兽则白狐现’,这又作何解?”

  宁姓书生思考片刻,又说道:“曾听闻老狐将死,幼狐啖其肉。此非禽兽之行?”

  “哈!“老者突然哈哈大笑,仿佛早有预料,“胡氏子守墓三年,哀毁骨立,何如?”

  宁姓书生突然变得沉默,喉头滚动两下,长揖到地:“胡先生大才,晚生自愧不如。”

  老者正抚须长笑,正欲开口说话,忽听得街口传来一声吆喝:“新宰的黑狗血来喽!”

  “当心溅着!“

  听得‘狗血’二字,老者闻言脸色骤变,衣袂“嗖“地带起劲风,直窜入身后私塾。

  围观人群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以袖掩鼻,你推我搡地四散开来。

  宁书生见人群散去,也理了理崭新的长袍,正欲转身离去,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句,“可是宁采臣宁公子?”

  回首望去,但见那年轻道长青袍磊落,嘴角噙着三分笑意。

  檐角漏下的阳光正映在他腰间青铜杯上,晃得人眼花。

  “正是在下。“宁采臣整了整簇新的湖蓝长袍,拱手道:“敢问道长……”

  “贫道陈鸣,道号清云,见过宁公子。”

  宁采臣闻言一怔,忽的笑起:“原来是陈掌柜的胞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着实是仙风道骨,”说着侧身让路:“今日开蒙大礼,道长请——”

  “请——”

  私塾回廊。

  “宁公子,我记得你本是金华人,怎会来南河道?”陈鸣有些好奇。

  “诶——”

  “道长有所不知,晚生本籍金华,因家中行商,此次特来南河道收一笔旧账。不料途中遭遇山匪,财物尽失,前日流落至此,幸得陈掌柜收留,否则……”

  陈鸣目光微动,沉吟道:“宁公子府上可还安好?令尊令堂春秋几何?”

  宁采臣整了整青衫袖口:“家中有拙荆侍奉七十老母。”

  陈鸣若有所思:“那宁公子如今作何打算?”

  “陈掌柜活命之恩,岂敢轻忘?既已应下私塾授课,自当践诺。”

  “再说——”

  “南河道距江南东道道阻且长,还需要做好充足准备,现在只怕……”

  说着宁采臣叹息不止,他又如何不想回呢?可来时已是险象环生,归途还不知会遇上什么祸事。

  陈鸣微微颔首:“那这群孩子就麻烦宁公子了。”

  “分内之事,不敢言劳。”

  陈鸣随着宁采臣来到清微私塾的庭院。

  青石铺就的庭院已围满了前来观礼的家长。陈娇与李向文站在人群前列,目光都聚焦在院中央的柏木书案前。

  今日清微私塾开蒙要举办开笔礼。

  说起来他也算这私塾的半个山长,毕竟办私塾的钱是他出的,私塾名字也是他取的。

  “清微”为道教三清境之一,清微私塾寓意清净治学。

  胡姓老者庄严肃穆站在院中央的柏木书案前,握着徐元的手在纸上写“上大人“三字,此为描红,写完之后,又拿起案上的长葱轻敲头顶,取自谐音‘聪慧’,最后从篮子里取出一颗红鸡蛋,放入徐元手中,比喻‘混沌初开’。

  “好个胡先生。“陈鸣会心一笑,“这般人情练达,真是忘为异类了。”

  陈鸣见陈娇搀着徐家娘子从人堆里出来,便朝宁采臣打了个稽首:“宁公子,贫道先行告退。”

  “道长请便。”

  “招娣嫂,等元哥儿上了学,您常来陪我说说话可好?“陈娇搀着一位妇人的胳膊,小声问道。

  “可染坊还有活等着我回去呢。”妇人话语犹豫,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

  李向文接过话茬,乞求道:“您就发发慈悲吧!阿娇这些日子脾气来的莫名其妙,我这真是里外不是人。”

  妇人“噗嗤“笑出声,眼角的皱纹舒展开:“你们这些小年轻!“粗糙的手拍了拍陈娇手背:“当年我怀元哥儿时,临产前日还在染缸边忙活呢!”

  “徐家嫂嫂、阿姐、姐夫。”

  陈鸣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笑着挨个问好。

  “好好,鸣哥儿,好久见着你了。”招娣嫂听到陈鸣的声音,不住的笑着。

  陈鸣见李向文无事,略松口气。

  李向文也如释重负,今日要带招娣嫂和徐元去找夜叉,有陈鸣在更稳妥些

  李向文见陈娇两人还在叙话,忙扯着陈鸣袖角至廊下:“小弟,昨晚出事了!”

  陈鸣见他神色凝重,不由压低声音:“怎么回事?”

  李向文便将昨夜土地庙奇遇细细道来,说到夜叉撕碎白甲纸人时,喉头不自觉地滚动。

  陈鸣心中咯噔一声,又是阴司。

  昨日才从蓟县城隍口中得知阴司不太平,今日就见着了阴司来客。

  可他面上却不露分毫:“既如此,不妨同去会会这位护法尊神。”

  陈鸣暗自思量:夜叉能轻易摧毁白甲士卒,那实力约莫与清霄师兄的皮影相当。

  若是再强,那便是金丹了,若已达金丹境,太清宫第一个不答应。

  毕竟太清宫为东海道庭,右镇万顷波涛,左扼南河要冲,数千年来稳如泰山,岂是等闲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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