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下的金属舱壁正随着某种心跳般的频率震颤,傅明的登山镐尖抵在结冰的地面上,指腹能清晰感受到那震颤透过金属传导而来的麻痒。
马阳半倚在墙角,终端屏幕的蓝光映得他脸色发青,额角的血痂被冷汗泡软,正顺着下颌往领口淌——半小时前冰缝闭合时,他为替傅明挡下一块飞射的冰棱,左肩被划开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干扰波只能维持三十秒。“马阳的声音带着设备电流般的杂音,他的右手还按在终端的应急接口上,静脉随着设备运转的节奏突突跳动,“漩涡在压缩空间,我们头顶的冰层正在以每分钟十厘米的速度增厚。“
傅明蹲在舱门前,透过嵌着冰花的观察窗看向外面。
矩阵基座的幽蓝光芒已经漫过冰层,将整座冰窟染成诡异的青紫色。
那些暗红符文不再是无序翻涌,而是沿着衔尾蛇的轮廓开始顺时针旋转,每转一圈,蛇眼的幽火就暗一分,反而蛇身下光团里那张鳞片覆盖的脸,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连瞳孔里的竖线都清晰起来。
“艾丽。“傅明侧过头,声音放得很轻。
透明如雾的身影正悬浮在舱室中央,艾丽的长发不再是记忆里的墨色,此刻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微光,每一根发丝都像要融化在空气里。
她的双手交叠在胸前,指尖渗出的银芒织成半透明的屏障,屏障表面正浮现出细密的裂纹——那是在抵挡冰层外不断挤压的能量场。
“它在抽取地核的热能。“艾丽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三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矩阵时,它还只是用来封存...东西的容器。
现在...“她的目光扫过观察窗外旋转的符文,“有人在给它喂能量。“
傅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登山镐的牛皮握把。
三个月前在南极点下的神秘空间里,他见过类似的符文——刻在环形祭坛的石壁上,每道符文都对应着一颗星轨的位置。
当时他拍下了三百七十二张照片,此刻那些照片正以全息投影的形式浮现在他眼前的终端屏上。
“旋转方向。“傅明突然直起身子,终端的蓝光在他眼底跳动,“祭坛符文是逆时针转,这里是顺时针。“他调出两张对比图,一张是石壁上静止的古老符文,另一张是此刻矩阵中飞旋的暗红纹路,“但节点位置...完全重合。“
马阳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的终端屏幕原本跳动着乱码,此刻却突然清晰起来,显示出矩阵内部的能量流动图:暗红符文组成的环每旋转一周,就有一束更亮的光注入下方的鳞片人脸。“是密码。“他扯下领口的止血带重新系紧,疼得倒抽冷气,“顺时针旋转的符文,是反向的星图密码。“
话音未落,冰层外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观察窗上的冰花瞬间融化成水,紧接着一道暗红光束穿透冰层,在舱室天花板上烧出个焦黑的窟窿。
热浪裹着冰碴劈头盖脸砸下来,傅明拽着马阳就地翻滚,登山镐横在头顶挡住一块灼红的金属碎片。
艾丽的银芒屏障突然暴涨,将第二道光束反弹回去,却在舱壁上撞出个深可见底的凹痕。
“频率!“马阳擦了擦终端屏幕上的冰碴,指节重重敲在能量流动图上,“光束发射间隔是七秒,符文旋转一周也是七秒!“他的手指在终端上快速敲击,调出干扰波频率调节器,“如果能让干扰波和符文节奏错位...“
第三道光束擦着傅明的左肩掠过,烧焦的布料味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反手将登山镐砸向光束来源方向,镐尖却像砸在水面上般荡起波纹——光束竟有实体化的能量外壳。“艾丽!“他大喊,“护盾能撑多久?“
“三次。“艾丽的身影又淡了几分,她的指尖渗出鲜血,银芒屏障上的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最多三次。“
第四道光束从舱室右侧袭来。
傅明甩出登山镐缠住头顶的通风管道,整个人荡到半空;马阳拖着伤腿扑向终端,在光束即将击中设备的瞬间按下确认键——干扰波发生器发出尖锐的蜂鸣,终端屏幕上的能量流动图突然扭曲成乱麻。
艾丽咬破舌尖,银芒骤然变成刺目的白,屏障像面镜子般将光束折射向舱门,烧穿了半块金属板。
“有效!“马阳的声音里带着狂喜,他的终端显示符文旋转速度慢了两秒,光束发射间隔变成了九秒,“再调十赫兹!“
傅明从通风管道上跳下来,接住反弹回来的登山镐。
他的掌心被高温灼得发红,却死死盯着观察窗外的矩阵。
那些暗红符文原本流畅的旋转突然出现卡顿,像是齿轮卡住了般,有两道符文甚至开始逆向翻转。
光团里的鳞片人脸终于有了变化——它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嘴角的笑意凝固,鼻梁上的鳞片泛起不安的银灰。
“继续!“傅明抓起马阳的终端,将干扰波频率又调高了十五赫兹,“它在慌!“
艾丽的屏障突然剧烈震颤。
她的身影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却仍咬着牙将最后一道光束反弹向冰窟顶部。
冰层被灼穿个大洞,零下五十度的寒风灌进来,瞬间将舱室内的热浪冻成白雾。
马阳的手指在终端上翻飞,额角的血滴落在操作台上,在低温中凝结成细小的红冰晶。
“五、四、三...“马阳数着符文旋转的节点,在最后一秒按下了频率反转键。
终端发出刺耳的尖啸,干扰波与符文节奏彻底错开——暗红符文的旋转轨迹突然分裂成三股,两股顺时针,一股逆时针,像群无头苍蝇般乱撞。
光团里的鳞片人脸终于露出惊恐的表情,它的嘴唇开合,发出的却不是声音,而是某种能震碎耳膜的低频震动。
“成了!“傅明的声音里带着嘶哑的笑。
他转身想去扶艾丽,却见她的身影已经淡得只剩一双眼睛,那双眼正死死盯着观察窗的方向。
冰层外的矩阵基座突然发出蜂鸣。
原本旋转的符文开始疯狂重组,这次不再是衔尾蛇,而是组成了个六芒星形状,每道尖角都对准了冰缝的金属舱门。
光团里的鳞片人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团更浓的黑雾,黑雾中隐约露出半截覆满倒刺的尾巴。
马阳的终端突然黑屏。
他猛拍了两下设备,屏幕重新亮起时,显示的不再是能量流动图,而是矩阵内部的实时影像——六芒星符文中央,有根暗金色的指针正在缓缓抬起。
“那是...“傅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他想起三天前在废弃科考站找到的日志,老教授用血写的最后一句话:当六芒星与金针同辉,深渊的门就开了。
冰缝的金属舱门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傅明扑过去按住门把手,却感觉有双无形的手正从外面拽门,他的虎口崩裂,鲜血滴在门把上,瞬间冻成血珠。
“明子!“马阳拖着伤腿冲过来,两人一起顶住舱门。
门缝里渗出幽蓝的光,那光像有生命般钻进傅明的袖口,在他手臂上烙下道暗红印记。
艾丽的身影突然凝实了一瞬。
她的指尖按在舱门中央,银芒如刀般劈开门缝里的光,却咳出大口黑血。“快走...“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它要启动最终...阵式了...“
就在这时,矩阵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傅明回头的瞬间,看见六芒星符文的尖角全部指向了冰缝,金针已经抬起四十五度。
更恐怖的是,那些原本被干扰波打乱的符文,竟开始以更快的速度重新排列,这次的图案...是衔尾蛇吃掉了自己的尾巴,形成个完美的圆。
马阳的终端突然自动播放起一段录音,是三天前他们在冰层下找到的古老留声机里的内容。
老教授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记住,当衔尾蛇闭合,所有的门都会打开——包括地狱的。“
舱门的扭曲声突然停止了。
傅明和马阳对视一眼,同时松开手后退。
门把手上的冰突然全部融化,水珠顺着门缝往下淌,在地面积成个小水洼。
水洼里的倒影不是他们的脸,而是光团里那张鳞片人脸,此刻它的嘴角又咧开了,比之前更甚。
“它在笑。“马阳的声音比冰原的风更冷。
冰层深处的刮擦声再次响起,这次不是两下,而是七下——和光束发射的频率一模一样。
艾丽的身影彻底消散前,最后一句话钻进了傅明的脑海:“阻止金针...否则南极...会变成...“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舱门突然自己打开了。
幽蓝的光如潮水般涌进来,傅明眯起眼,看见矩阵基座上的六芒星符文正在吸收所有光线,金针已经抬起八十度。
更远处,冰层下的黑暗中,有双泛着幽绿的眼睛正在逼近。
马阳的终端突然弹出条新消息,是他们三天前在神秘空间拍的壁画照片。
照片里,衔尾蛇闭合的瞬间,祭坛中央裂开道深渊,深渊里爬出的东西,和此刻冰层下逼近的影子,轮廓完全重合。
傅明攥紧登山镐,镐尖在地面划出火星。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冰层下那个存在的刮擦声,正渐渐重合。
“准备好。“他对马阳说,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烧红的钢刀般的锐利,“它要出来了。“
就在这时,矩阵方向传来一声巨响——不是爆炸,更像是某种被封印了千年的东西,终于挣断了锁链。
巨响过后,冰缝内的金属舱壁渗出黑色黏液,傅明手中的登山镐突然发出嗡鸣,那是他在神秘空间捡到的青铜匕首在共鸣。
而马阳的终端,竟收到了来自“2030年“的加密信息。
冰窟的震颤陡然加剧,金属舱壁发出濒死前的哀鸣。
傅明被震得踉跄撞向控制台,额头磕在冰凉的金属上,眼前炸开金星。
他抬头时,观察窗外的符文已彻底乱作一团——暗红纹路像被搅碎的血墨,在幽蓝光幕上疯狂游窜,原本规律的旋转节奏完全崩塌,倒像是某种困兽在撕咬束缚它的牢笼。
“频率乱了!“马阳的终端屏幕突然迸出一串火星,他猛拍两下外壳,光斑才勉强聚成人形,“干扰波被反噬了!
现在光束间隔...两秒!“话音未落,舱顶便炸开一道灼红的裂缝,光束如毒蛇吐信般钻进来,在傅明脚边烧出个焦黑的窟窿。
他拽着马阳扑向舱角,后背重重撞在结满冰棱的墙壁上,疼得闷哼。
艾丽的银芒屏障剧烈震颤着,裂纹里渗出幽蓝的光,像碎掉的星空。
她的身影已淡得几乎透明,唯有那双眼还亮着,倒映着舱外翻涌的符文:“它在吸收我的能量...那些光束是矩阵的'触须',在试探我们的弱点。“她的指尖突然迸出血珠,银芒中裹着血丝,“再撑三十秒,我能剥离出一道...反向脉冲。“
“三十秒?“傅明抹了把脸上的冰碴,目光扫过舱门——门缝里渗出的幽光正在凝结成冰晶,那些冰晶竟呈现出鳞片的形状,“马阳,终端还能定位脉冲节点吗?“
马阳扯下浸血的袖管缠住终端接口,静脉鼓成青紫色:“能是能...但需要你的登山镐当导体。“他指着终端屏幕上跳动的红点,“看到那个金色节点了吗?
在符文最内层,是能量核心。
你得把镐尖插进去,引脉冲过去。“
光束再次袭来。
这次是两道,一前一后封死了舱室左右。
艾丽的屏障应声碎裂,银芒如流星般消散,她的身影晃了晃,却在光束击中傅明前扑过来,用身体挡住了第二道——暗红色的灼伤从她左肩蔓延到腰际,雾气般的身体里渗出黑血,滴在地面瞬间冻成晶簇。
“走!“她的声音像碎玻璃,“去节点!“
傅明的喉咙发紧。
他攥紧登山镐,镐柄突然传来灼热的震颤——三天前在神秘空间捡到的青铜匕首正贴在他心口,隔着两层衣物烫得他生疼。
他想起艾丽说过,那匕首是“钥匙“,此刻它的共鸣声与矩阵的震颤重叠,像某种古老的应答。
“接住!“他把登山镐抛给马阳,自己抓起控制台边的破冰锥,“你引脉冲,我去开门!“不等马阳反应,他已经冲向舱门。
门缝里的鳞冰突然竖起,像无数把小剑刺向他的掌心,他咬着牙抓住门把,鲜血混着冰晶渗进金属缝隙——门把突然转动,不是被他拉开的,而是从外面被某种力量推了半寸。
幽蓝的光如洪水般灌进来,傅明被冲击力掀翻在地。
他看见矩阵基座上的六芒星彻底崩解,符文重新聚成衔尾蛇,这次蛇身缠绕着金针,蛇眼正对着他的方向。
金针已抬起九十度,尖端渗出的暗金液体滴在冰面上,腐蚀出冒着青烟的孔洞。
“脉冲准备好了!“马阳的声音带着破音,终端屏幕开始闪烁红光,“但只能维持五秒!“
傅明滚到舱门前,破冰锥狠狠扎进门槛的金属缝。
他能听见冰层深处的刮擦声,这次不是七下,而是密集的连响,像无数爪子在抓挠地壳。
艾丽的身影只剩一团淡雾,却仍浮在他头顶,用最后的能量裹住他的后颈:“记住...衔尾蛇的眼睛是弱点。“
光束暴雨般砸下来。
马阳按下发射键的瞬间,终端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登山镐的镐尖迸出金芒,像根引雷针直插向矩阵核心。
傅明的破冰锥突然发烫,他顺着金属缝往上撬,舱门发出撕裂的轰鸣——门缝里的光突然凝结成实体,是条覆满鳞片的手臂,指甲尖刺进他的手腕,疼得他几乎昏过去。
“松手!“马阳扑过来,用终端砸向那只手。
终端外壳碎裂,零件溅了满地,却在接触鳞片的瞬间爆出电火花——手臂缩回了冰层,留下道焦黑的痕迹。
矩阵的震颤达到顶点。
符文突然静止,所有暗红纹路同时指向金针,像在举行某种献祭。
艾丽的雾团最后一次凝实,她的手按在傅明被咬伤的手腕上,伤口瞬间结出冰晶,疼痛被冻成了钝痛。
“快走...“她的声音消散在光束的尖啸里,“它要...完全醒了...“
舱门终于被撬开半尺。
傅明和马阳跌进冰窟,迎面而来的是比之前更浓烈的幽蓝光芒——金针已经竖直指向天空,符文组成的衔尾蛇正缓缓闭合,蛇嘴即将咬住自己的尾巴。
冰层深处的刮擦声变成了低沉的轰鸣,像是某种庞然大物在舒展身体。
马阳的终端突然发出蜂鸣,屏幕上的故障代码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血红色的字:
【倒计时:00:01:00】
傅明抬头时,正看见衔尾蛇的蛇嘴即将闭合。
他能感觉到青铜匕首在胸口灼烧,能听见冰层下那个存在的呼吸,正与他的心跳同步。
光束再次袭来,这次不是七道,不是两道,而是铺天盖地的一片,像要把整个冰窟烧成灰烬。
他们的退路被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