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源水面的裂痕如蛛网般蔓延时，那道青衫幻影终于再次显现。

　　它悬在裂空处，周身流转着星砂般的光粒，声线却比之前更沉：“三息前的震动，已触碰到灵源核心的禁域。

　　尔等若再越界，莫说争夺灵源，这方小世界都要跟着陪葬。“

　　演武场的修士们早被先前的异变惊得退到边缘，此刻听幻影这般说，人群里顿时炸开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有个黄衣散修颤着手指指向水面：“那...那水底下该不会锁着什么上古大凶吧？“

　　罗羽没接话。

　　他垂眸盯着掌心发烫的龙鳞，能清晰感觉到那股苏醒的力量正沿着血脉往上窜，像极了当初在神秘空间里触碰传承玉简时的灼烧感。

　　王瑶的青铜灯在他身侧投下幽蓝光晕，照得苏浅攥着符笔的手背上青筋微凸——这小丫头方才还在抖的银铃，此刻倒安静了，只盯着水面裂痕喃喃：“双生符文...一定是双生符文的问题。“

　　“苏姑娘何出此言？“幻影的目光扫过来，连虚影都泛起警惕的涟漪。

　　苏浅被这目光刺得缩了缩脖子，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前日破解外围符文时，我发现灵源的护阵图其实是两道交缠的符文。

　　一道主聚灵，一道主镇邪，本应像阴阳鱼那样轮转平衡。

　　可方才那声震动后，我用探灵符试过，聚灵纹的灵力流动突然快了三倍，镇邪纹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她从袖中抖出半卷未完成的符图，上面用朱砂画着两条纠缠的蛇，“就像两条被扯断尾巴的蛇，越是挣扎，绞得越紧。“

　　罗羽心头一沉。

　　他想起三日前苏浅蹲在演武场角落画符的模样——当时这丫头为了破解第一层禁制，在青石板上画了整整三百张错符，最后被王瑶揪着耳朵去喝了三碗安神汤。

　　她的推测从无虚言，此刻连幻影都沉默了，显然戳中了关键。

　　“若放任下去会如何？“王瑶将青铜灯又举高些，火焰突然噼啪爆响，映得她眼尾的朱砂痣忽明忽暗。

　　“灵源核心失衡。“幻影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波动，“轻则灵脉枯竭，重则整个小世界会被灵潮反噬，变成一片死地。“

　　演武场瞬间死寂。

　　有个圆脸的外门弟子“哇“地哭出声：“我就说不该来这破地方争灵源！

　　我娘还等着我带筑基丹回去呢！“

　　罗羽反手按住那弟子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现在慌没用。“他望向王瑶和苏浅，“我需要下去看看。“

　　“不行！“王瑶几乎是立刻出声，青铜灯在她手里晃了晃，“灵源深处的灵力紊乱，你现在下去等于往漩涡里跳！“

　　苏浅却拽住她的衣袖：“师姐，师兄的神秘空间里有避灵珠。

　　上次在乱星海探遗迹，他用那珠子瞒过了化神期的守墓兽。“她转向罗羽，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我跟你去，沿途记符文；王师姐留在营帐，万一有变故还能接应。“

　　罗羽望着两张紧绷的脸，突然笑了：“王瑶，你且把我那袋回元丹收好了——若是我被灵潮冲散了，你可得拿它给我重塑肉身。“他话音未落，王瑶的拳头已经砸在他肩上，却在触及的瞬间软下来，只轻轻揪住他腰间的玉佩：“早去早回。“

　　灵源的水比想象中凉。

　　罗羽裹着避灵珠的青光往下沉，耳中是震耳欲聋的灵力轰鸣声。

　　他能看见无数淡金色的灵丝在水中穿梭，像是被什么东西扯着往同一个方向涌——再往下三十丈，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座半毁的青铜祭坛，十二根盘龙柱倒了七根，柱身上的镇邪符文正滋滋冒着黑烟，而祭坛中心，一个黑洞般的漩涡正疯狂吞噬着灵丝。

　　“罗兄好雅兴。“

　　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罗羽瞳孔微缩，转身时袖中已扣了三张雷符——陈公子正站在一根断柱上，玄色锦袍沾着水渍，腰间的玉牌闪着妖异的紫光，“我还道你要当缩头乌龟，原来躲着独吞机缘？“

　　“陈公子这是...来帮忙修复阵法？“罗羽扫过对方手中的淬毒短刃，刀刃上缠着的红绳还沾着新鲜血渍——显然刚杀了某个挡路的散修。

　　陈公子笑了，指尖的短刃在柱身上划出火星：“修复？

　　多蠢的主意。

　　这灵源本就是我陈家的猎物，与其便宜你们这些杂鱼，不如毁了它。

　　等小世界崩塌，我陈家的传送阵能保我全身而退，你们...“他目光扫过罗羽腰间的龙鳞，“倒要看看你的宝贝能不能护着你。“

　　话音未落，短刃已破空而来。

　　罗羽旋身避开，袖中雷符却没急着扔——他注意到陈公子的步法，正是陈家秘传的“穿云步“，看似飘逸实则每一步都在算计退路。

　　这时候硬拼符宝，反中了对方的套。

　　“苏浅，记好陈公子的步点。“罗羽在心里默念，同时反手拍出一张定身符。

　　陈公子早有防备，短刃一横挑飞符纸，却没注意到罗羽的脚尖在水中轻点——那是他在神秘空间里学的“踏浪诀“，能在灵潮中制造短暂的灵力漩涡。

　　陈公子的身影突然一滞。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见自己的玄色锦袍竟被灵力漩涡缠住，像是坠了块铅石。

　　罗羽趁机欺身上前，右掌成刀劈向对方肩井穴——这是他在演武场时就观察到的破绽，陈公子惯用左手使刃，右肩防御最弱。

　　“咔嚓！“

　　骨裂声混着灵潮轰鸣。

　　陈公子踉跄着撞在断柱上，短刃“当啷“坠地。

　　他捂着火辣辣的右肩，眼里的傲慢终于碎了：“你...你怎么可能破我的穿云步？“

　　“因为你太急了。“罗羽弯腰捡起短刃，反手插入他脚边的青石板，“急着证明陈家比我强，急着毁掉灵源立威。“他望着陈公子煞白的脸，声音突然冷下来，“但灵源里镇着的东西，不是你能惹的。“

　　陈公子张了张嘴，最终骂了句“算你狠“，捏碎腰间玉牌消失在灵光里。

　　罗羽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这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下，他用了七分力，若陈公子再强半分，胜负未可知。

　　“师兄！“

　　苏浅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罗羽仰头，看见她正攀着一根盘龙柱往下爬，发间银铃被灵潮冲得乱响，怀里还紧紧护着一卷符纸：“我记全了！

　　镇邪纹的断裂处有三处，聚灵纹...聚灵纹在往祭坛中心输送灵力！“

　　罗羽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这才发现那些金色灵丝的终点，竟是祭坛中心的漩涡。

　　他正要说话，指尖的龙鳞突然爆发出灼热的光，将周围的灵丝都染成了赤金色。

　　苏浅的符纸“刷“地自燃，灰烬却没有飘散，反而在空中凝成了一行古字：“双生同命，灵源为证。“

　　“是...是记忆投影！“苏浅眼睛发亮，“我在古籍里见过，上古大修士会用灵识刻下记忆，除非特定血脉触发，否则永远不会显现。“

　　罗羽屏住呼吸。

　　眼前的灵丝开始编织画面：一个白衣修士站在完整的祭坛上，身后是漫山遍野的琼楼玉宇。

　　他手中托着两片龙鳞，一片青，一片赤，正往镇邪纹和聚灵纹里按：“此灵源乃我太初宗镇派之基，双生符文如我左右臂，若有一日一纹崩毁，另一纹必以自身灵力为引，护灵源周全。“

　　画面突然扭曲。

　　白衣修士的脸变得模糊，他的声音却更加清晰：“切记，双生符文需以血脉为媒...若强行分离...“

　　“轰——“

　　一声更剧烈的轰鸣打断了投影。

　　罗羽感觉脚下的祭坛在震动，漩涡里涌出的灵力突然变得狂暴，竟开始腐蚀周围的盘龙柱。

　　苏浅死死抓着他的衣袖：“师兄，那投影说双生符文要血脉为媒！

　　你怀里的龙鳞...是不是就是符文的钥匙？“

　　罗羽摸着发烫的龙鳞，突然想起神秘空间里那尊断了手臂的雕像——雕像胸口正嵌着半片龙鳞，和他这枚一模一样。

　　原来从他得到龙鳞的那天起，就已经被卷进了这场跨越千年的局。

　　“王瑶！“他取出传讯玉符，“准备好回元丹和融灵草，我们需要激活双生符文。“

　　玉符那头传来王瑶的轻笑：“早备好了。

　　你且记住，我在演武场等你。“

　　罗羽望着苏浅手里重新画好的符图，又望向祭坛中心翻涌的漩涡。

　　龙鳞在他掌心跳得厉害，像是在催促他做最后的决定。

　　就在这时，祭坛下方传来一声闷响，比之前所有震动都要剧烈。

　　罗羽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漩涡深处往上顶，像是一头沉睡万年的巨兽，终于挣开了锁链。

　　苏浅的符笔“啪“地断成两截。

　　她望着突然变得漆黑的符纸，声音发颤：“师兄...符文...符文的平衡，要彻底崩了。“

　　罗羽握紧龙鳞，目光扫过苏浅怀里的符图，又扫过远处逐渐清晰的黑影。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灵源深处的灵力突然如煮沸的岩浆般翻涌，罗羽只觉胸口一闷，被那股排斥力撞得向后飞退，后背重重砸在断裂的盘龙柱上。

　　苏浅尖叫一声，手中符纸被灵力乱流卷得纷飞，她慌忙抓住罗羽的衣袖，两人像两片枯叶在暴风中打着旋儿。

　　“小心！“罗羽反手搂住她的腰，将避灵珠的青光尽可能扩展开来。

　　可那排斥力竟穿透了青光护罩，如无数细针般扎在皮肤上，疼得苏浅额角瞬间沁出冷汗：“这...这比之前的灵潮凶十倍！“

　　话音未落，那道青衫幻影已横跨在两人与祭坛之间，周身星砂般的光粒此刻凝成实质，竟有了几分血肉之躯的轮廓：“尔等虽解了符文谜题，却不知灵源真正的认可，从来不是靠智计。“它的声音不再冰冷，倒像古刹里撞响的晨钟，震得人灵台清明，“万年前太初宗立此灵源时，设下三重试炼：破阵、守心、承命。

　　你们过了破阵关，守心关才是生死局——只有心志如磐石者，才能承受灵源的力量，否则便是被灵力反噬成痴傻，或是被吸入漩涡永坠虚无。“

　　“那第三重呢？“罗羽抹去嘴角的血，目光灼灼。

　　他能感觉到龙鳞在掌心发烫，那热度顺着血脉蔓延，竟将身上的刺痛压下三分。

　　幻影的目光扫过他腰间的龙鳞，星砂光粒突然聚成两团火苗：“承命关...待你过了守心关再说。“

　　话音方落，灵源入口处腾起一道半透明的光幕，如同一面倒扣的琉璃碗，将演武场与灵源深处彻底隔绝。

　　罗羽望着光幕外影影绰绰的修士身影，王瑶举着青铜灯的轮廓在光幕上投下剪影——她似乎在拍打光幕，嘴型分明在喊“小心“，可声音却被隔绝在外。

　　“这是要把我们困在这里？“苏浅咬着嘴唇，从袖中摸出最后半张符纸，“我试试用破禁符...等等，符纸没反应！“她指尖的符笔刚触及光幕，便腾起一缕青烟，“灵力被压制了！

　　连符道都使不出来？“

　　罗羽却注意到，光幕上流转的纹路与苏浅之前破解的双生符文极为相似。

　　他伸手按在光幕上，掌心的龙鳞突然发出嗡鸣，光幕竟泛起涟漪，像水面被投入石子：“这光幕是符文的延伸。

　　双生符文本是平衡，如今镇邪纹受损，光幕的力量...或许与聚灵纹有关？“

　　“聚灵纹在疯狂输送灵力到祭坛中心。“苏浅眼睛一亮，“若光幕是聚灵纹的防御机制，那用镇邪纹的力量...师兄，你的龙鳞！“

　　罗羽心头一震。

　　他记得记忆投影里，白衣修士将两片龙鳞分别注入双生符文——自己这枚龙鳞，很可能是镇邪纹的钥匙。

　　他咬了咬牙，将龙鳞按在光幕上，赤金色的光瞬间穿透琉璃般的屏障，在光幕内侧勾勒出镇邪纹的纹路。

　　光幕剧烈震颤起来。

　　罗羽感觉有两股力量在掌心交锋：一股是聚灵纹的排斥，如利刃割肉；另一股是镇邪纹的牵引，似春风化雨。

　　他额角青筋暴起，想起被灭门那晚，他跪在废墟里捏碎染血的玉佩；想起王瑶在寒夜里为他熬的热粥，粥里飘着他最爱的桂花；想起苏浅蹲在青石板上画符，指甲里全是朱砂，却笑着说“师兄，我一定能破了这禁制“。

　　这些画面如潮水般涌来，罗羽突然觉得掌心的刺痛轻了。

　　龙鳞的热度与他的心跳同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灵源深处回荡：“我罗羽，虽为凡骨，却有仙心。

　　这灵源要考验心志？

　　我便以生平所念为刃，以所求为盾，破了这关！“

　　光幕上的镇邪纹突然大放光明，将聚灵纹的纹路逼退三分。

　　苏浅惊喜地拽他袖子：“动了！

　　师兄，再用些力！“

　　就在这时，祭坛中心的漩涡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一道漆黑的影子从中窜出，如同一柄利锥直刺罗羽后心。

　　罗羽瞳孔骤缩，来不及转身，只能将苏浅往旁边一推——可那黑影却在触碰到他后背的瞬间，被龙鳞的金光弹开，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幻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多了几分赞许：“守心关，过。“

　　光幕上的屏障开始出现裂痕，如冰面初融。

　　罗羽望着那裂痕，又望向祭坛中心仍在翻涌的漩涡，突然明白真正的承命关，或许才是最艰难的。

　　他回头看向苏浅，小丫头正蹲在地上捡散落的符纸，发间银铃被灵力吹得轻响。

　　王瑶的传讯玉符在他怀中发烫

　　当他再次抬起手，准备触碰光幕裂痕时，那裂痕深处突然渗出一缕幽蓝的光，像极了王瑶青铜灯里的火焰。

　　罗羽的指尖刚要触及，光幕却突然剧烈震动，将他的手弹开半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