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B1终于驶近了太阳系。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阔别已久的家园。在JA区这些年,他们见过许多类似太阳的恒星,它的普通,曾经让他们有过一些疑惑,甚至产生过一丝悲哀。现在,它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却感觉到它是最美丽的一颗恒星。这一刻,它让他们有了对生命的骄傲,因为那片光芒孕育着生命,因为他们就来自于那片光芒。
在“红色水世界”采集完最后一组数据,风清晨就指令JA-B1回归。他们系紧安全带,或是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以防时空变换产生震荡带来的撞击。JA-B1的体表温度降到-183摄氏度,就迅速提升,他们的视觉渐渐模糊,思维渐渐混沌起来。
不知谁说了一句,JA-B1像一个沐浴的少女,从水底站起来了,宛如一朵美丽的出水芙蓉。然而同样一个过程,纽因在后来却是这样描述的,我们就像“宇宙红魔”的体液,随着它的粪便排了出来,回到我们原来的世界中了!前者的描述是动听的,但纽因的比喻更贴切,虽然有那么一点不雅,却让众人觉得暴爽。
JA-B1完整地记录了他们被甩出“宇宙红魔”的瞬间过程。他们显现本体空间的同时,“宇宙红魔”隐入了属于它的世界,这一过程再次证明了时空的无序性和叠加性。JA-B1恢复原来的时空坐标,他们现在的位置刚好处在太阳系的边缘,且靠近冥王星。在他们的感觉中,从进入“宇宙红魔”到现在不过是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但相对于地球,他们和星统失去联系已经五个多月了。
他们向地球发出了信号,星际统共组织和国际联邦署很快就作出回应,均表示出极大的关注。风清晨陆续把采集到的数据传回星统。星统已经关闭了JA区试验场,他们让JA-B1降落在“蓝色高原”进行休整。这令JA-B1的全体人员兴奋不已,他们终于可以回地球了!泪水浸湿了他们的眼睛,都在心中默默念着亲人和朋友的名字。
比起在JA区那些年,他们并不在乎凭空消失的五个多月。JA-B1途经冥王星的时候,沉寂多时的“铁虞”突然说,到冥王星看看吧,那里有我的一位故人。
风清晨心想,铁虞说的这位故人不是云启重就是西蒙贝比。在他的印象中,人类远程勘探过冥王星,但这个静寂的星球至今还没有人类的足迹。它黑暗、寒冷,比起地球,它就是地狱,根本不具备生存条件。据说云启重在二十年前就离开了地球,但他怎可能选择这里隐居呢?那么就是西蒙贝比,难道他已经率领马埃塔古拉那些幽灵来到了冥王星?这五个月的时间,他不知道发生了哪些事情,铁虞没对他说过,他也不便去打扰铁虞。他想,他和铁虞现在既然如此亲密,需要他知道的铁虞肯定会告诉他。其实是他在那段时间投入了全部精力对付“宇宙红魔”,铁虞不便打扰他。如果不是途经冥王星,铁虞不会提出这个要求。
冥王星被抛在太阳系的最边缘,像一只睁在黑暗中的泪眼。纽因等人得到风清晨的指令后,就调整航向,向冥王星飞去。不论铁虞的那位故人是谁,他们首先把这次冥王之行看成一次观光,因为这次回到地球,很可能没有机会再走出来了。
风清晨给他们的坐标点是太阳、地球连线与冥王星的交点。他们还没进入冥王星的外层空间,突然,他们视觉中出现两个耀眼的光点,瞬间在膨胀中被拉伸开来,成了两道极光,它的边界因为部分散射而变得有几分模糊,极光交织游走,直指JA-B1,JA-B1的防护系统自动进入备战状态,然而那道极光忽调头斜刺向冥王星。JA-B1早已作出反应,分出两组镜头,一组追寻极光的源处,另一组跟踪极光的去处。
极光瞬间之后就触到了冥王星,炸起厚厚的冰岩,冰岩的碎片射向天空,像盛开在冥王星上的一朵巨大的喇叭花,紧接着一条蛟龙窜了出来,那是冰层下喷薄而出的水,它逃逸了冥王星的引力,在数万米的高空中散开,那些水珠凝结成一个个亮晶晶的冰球,撞碰着飘向太空。
JA-B1追踪到极光的源处,他们看到两座形如八脚“蜘蛛”的外空防御基地,那是距冥王星三千公里地方。分析结果显示,那两道极光是击向JA-B1的,却因偏差误击向冥王星。如果不是JA-B1分析的结果,他们是不会相信的,凭白无故地偏差这么大,也太玄了!随后他们想到了铁虞,心想一定是他侵入对方的基地,造成的目标误导。
同一时刻,鲁比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一发现JA-B1就向米俑报告,当时他们都不大相信鲁比看到的是JA-B1,“宇宙红魔”吞噬JA-B1时他们在南极基地都看到了,认为它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直到他们看到从外太空基地传回的图像,这才不再怀疑,他们想不明白的是风清晨如何再次创造了一次奇迹。
对于鲁比的传报,米俑指示,如果它是向冥王星飞来的就将其击毁,如果是途经路过,就不要惊动对方了。他真是一个虚伪的家伙!他哪是不想惊动对方,他是不想暴露出自己。他要和地球人类最后决战,就必须先和网络幽灵作一个了断。
这段时间,弗斯的网络封杀似乎很见成效,“图形毒病”没有再出现。他曾问阿二,西蒙贝比、西何、米俑三者究竟是何关系。阿二说,网络幽灵和西蒙贝比有不解之仇,死去的西何可能就是西蒙贝比,而米俑始终沿用西何的指令代码,这种仇恨的转移将影响马埃塔古拉未来的文明进程。
弗斯心想,西何一直生活在马埃塔古拉,能和外人结下什么仇恨呢?阿二看出他的心思,说西何已死,没人可以给你答案。弗斯对“图形毒病”解读的过程中,无意中发现它里面隐藏着的一条信息:寻找云启重。
阿二早就看出米俑似乎已经不能回忆什么了,他希望这条信息能帮助米俑找回失去的记忆。米俑曾经怀疑网络幽灵的操纵者可能是云启重,但弗斯提供的线索否定了他的猜测。在他的记忆中,和云启重有关系的没有几个人,吴月儿——那位年轻漂亮的空姐,曲梦瑶——云启重曾经的恋人,这两个人还活着,但和他能有什么深仇大恨?铁虞——云启重幼年时期的朋友,西蒙贝比开发“人类极限智慧”的试验品,帝国组织毁灭之际也彻底完蛋了。是谁找云启重而且还阴魂不散地一直跟踪他到了冥王星?
是铁虞!铁虞大脑寄存的空间虽然已经毁掉,但他的思想已溶入了地球网络,在网络中得到了新生,并进化成今天的可以靠电磁波感染的网络幽灵!只能是这一种可能了!没有操纵者,网络幽灵就是铁虞!他为自己的猜测感到惊讶。“人类极限智慧”虽然没来得及给他带来辉煌,但曾经给予了他跨越巅峰的感受,然而就是他曾经为之骄傲的如今让他陷入了困境。
曾经让他恐惧的现在却令他兴奋。他像一个摔不烂的皮囊,连他自己都不相信面对这个事实还能如此坚强。
当米俑从鲁比那里得知JA-B1不是途经,而是向冥王星飞来时,他像疯了一样,叫道,来了,终于还是来了!他的狂笑像猫头鹰的叫声,让人不寒而栗。他对自己说,JA-B1的到来绝不是巧合,铁虞在上面,现在是他和铁虞作最后了断的时候了。他眼中是一片光芒,在那光芒的后面他仿佛看到了他高高地站在太阳系的边缘挥臂和地球人类决战。阿二觉得米俑这回可能真的疯了,心说,你去死吧,这样至少在他们的心目中还有一个伟大的西何。
他们的攻击目标十分明确,武器的制导系统看起来也正常,然而由外太空防御基地释放的类-E高能极光却击在了冥王星基地附近几公里的地方。巨大的冲击波使他们的基地建筑经历了一次严峻考验。冲出冰层的水没有回落冥王星,倒是那些棱角分明的被掀到高空的冰岩给他们下了冥王星上的第一场“雨”。
弗斯这才发现他多日的努力是徒劳的。网络幽灵不仅不像他认为的那样被封阻了,而且一直就潜伏在他们的系统中,它的沉默显然是对他带着笑脸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