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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这一别,便是天涯

  断崖崩塌的余震还在脚下震颤,陆寒抱着苏璃冲出那缕青色灵气时,发梢还沾着细碎的石屑。

  他的右肩被断木划开的伤口正往外渗血,却抵不过怀里人掌心的温度。

  苏璃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进他衣襟,像株濒死的药草在抓最后一丝生机。

  “陆寒!”

  风里突然劈来一道带着剑气的怒喝。

  陆寒脚步微顿,抬头便见萧无尘从云海中破雾而出,玄色道袍被山风灌得猎猎作响,问心剑的剑尖正指着他心口。

  这位向来端方的剑修长老此刻眼眶通红,发冠歪斜,衣襟上还沾着玄阳子的血。

  那是方才他用剑峰劈开断梁时溅上的。

  “放下剑心石,跟我回去!”

  萧无尘的声音在发抖,后半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玄天宗的护山大阵还能撑半个时辰,你带着苏姑娘......”

  “回去?”

  陆寒低头看了眼怀中人事不醒的脸,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玄阳子断气前攥着他手腕的手,想起小哑巴最后在他掌心画的“家”字被血浸透,想起方才那声山崩里,萧无尘跪在废墟中吻小哑巴额头的模样。

  “萧师叔。”

  他抬起头,目光像淬了冰的铁。

  “玄阳掌门的尸首还在瓦砾下,小哑巴的血还没干。”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哑得厉害。

  “我没有家了。”

  问心剑“当啷”坠地。

  萧无尘的手悬在半空,仿佛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望着陆寒怀里的苏璃,又望着远处还在冒黑烟的宗门残垣,忽然笑了一声,那笑比哭还难看:“当年你在铸剑炉前摔十七次,我扶你十七次......”

  他弯腰拾起问心剑,剑穗上的银铃被风刮得轻响。

  “你走吧。”

  “快走!”

  远处突然炸开一声断喝。

  陆寒转头,便见飞鸢从另一侧山壁跃来,他的左袖被烧得只剩半截,右肩插着支带倒刺的弩箭,身后追着七八个幽冥宗的黑衫修士。

  飞鸢冲他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牙:“我替你们拖住这些狗东西!”

  话音未落,他反手甩出三枚火雷,炸得追兵踉跄后退,自己却借着反冲力撞进敌群。

  “飞鸢!”

  萧无尘的声音里带了急。

  飞鸢没有回头。

  他挥起手中那柄缺口的铁剑,每刺出一剑都带起血花,却也在自己身上添道伤口。

  陆寒看见他腰间的玉佩碎了半块——那是当年萧无尘送他的“同修”信物。

  “记住!”

  飞鸢的吼声混着剑鸣。

  “你是真正的护道者!”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里时,飞鸢的铁剑刺穿了最前面那名修士的咽喉。

  但他也被身后的淬毒匕首捅穿了后背。

  陆寒眼睁睁看着他踉跄两步,转身将那修士推下悬崖,自己跟着坠了下去。

  山风卷着他的断袖,像片被揉皱的枯叶。

  “飞鸢!”

  萧无尘的剑穗在发抖。

  陆寒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冲过去,却被怀里的苏璃轻轻动了动打断。

  她的睫毛颤了颤,又无力地垂下去。

  他低头,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岩石后闪过一抹冷光。

  是冷霜。

  那女刺客的面纱已褪至颈间,露出半张涂着丹蔻的脸。

  她指尖缠着细如发丝的琴弦,正蓄势待发。

  陆寒刚要侧身,身侧突然泛起涟漪般的灵气波动。

  神秘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她的手轻轻一抬,冷霜便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咽喉,整个人撞在身后的岩壁上。

  “你这个残魂......”

  冷霜咳着血,眼底是掩不住的惊恐。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神秘女子的指尖浮起半枚剑纹玉佩,那玉佩与陆寒识海里的玄铁令牌产生共鸣,发出嗡鸣。

  她望着冷霜,嘴角勾起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话音未落,冷霜的琴弦突然绷断。

  她趁机抛出一把毒粉,却在触及神秘女子身前三尺时化作齑粉。

  女子抬步走向她,每一步都像踩在冷霜的神经上:“回去告诉秦昭,他等了千年的局,该收网了。”

  冷霜连滚带爬地往后退,直到退下悬崖边缘。

  她最后看了陆寒一眼,目光阴毒如蛇,接着便被山风卷了下去。

  “走。”

  神秘女子转身时,玉佩的光映在陆寒脸上。

  “再晚,秦昭的分身该到了。”

  陆寒抱起苏璃,刚要挪步,怀里的人突然发出一声轻吟。

  他低头,正撞进苏璃缓缓睁开的眼。

  她的眼底还蒙着层水雾,却下意识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有什么东西在两人相触的掌心发烫,陆寒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苏璃的手心里多了块幽蓝的石头。

  那石头表面的纹路像活了般游动,正顺着她的指尖往他血管里钻。

  “剑......心石?”

  神秘女子的声音突然变了。

  陆寒望着苏璃逐渐清明的眼睛,又望着她掌心震动的石头,喉结动了动。

  山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那震动不似恶意,倒像在呼应什么沉睡的东西。

  “阿寒。”

  苏璃的声音哑得厉害,却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温柔。

  “我好像......”

  她的话被一声刺破云层的鹤鸣打断。

  陆寒抬头,便见远处天际有七道赤红光点逼近。

  是幽冥宗的追魂鹤,载着秦昭的亲卫。

  “走!”

  神秘女子抓住他的手腕,灵气如潮涌来。

  陆寒最后看了眼萧无尘。

  那位长老正站在断崖边,望着飞鸢坠落的方向,问心剑垂在身侧,像柄被主人遗忘的剑。

  他又低头看苏璃掌心的剑心石,那石头的震动突然加剧,在两人手间泛起幽蓝的光。

  山风裹着云气涌来,模糊了视线。

  陆寒抱紧怀里的人,跟着神秘女子冲进云团。

  他听见苏璃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好像......记起一些事了。”

  而剑心石的震动,正顺着他的血管,往识海最深处钻去。

  山风卷起苏璃额前的碎发,她掌心的剑心石突然迸出幽蓝光晕,像有活物在皮肤下翻涌。

  陆寒臂弯的肌肉骤然紧绷。

  那石头正沿着她的血管往他体内钻,像是要在两人血脉里织成一张发光的网。

  “阿寒......”

  苏璃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指尖微微发颤。

  “它在抖,像......像在应和什么。”

  她仰起脸,眼底的水雾还未散尽,却多了丝困惑的清明。

  陆寒这才发现,她原本苍白的唇色竟泛起了淡粉,连那道横亘在左颊的旧疤都淡了几分。

  是剑心石在修复她的伤势?

  神秘女子的指尖按在剑心石上方三寸处,玉佩与石头共鸣的嗡鸣声陡然拔高。

  她垂眸时,眼尾的细纹里浮起几分郑重:“它感应到了另一个剑灵碎片的存在。”

  山风卷着她的衣袖,露出腕间若隐若现的银鳞纹。

  “在苍梧山。”

  陆寒的喉结动了动。

  苍梧山他听过,是宗门典籍里记载的“万剑冢”,传说上古剑修陨落时将本命剑埋在那里,百年后剑气凝云,连化神期修士都不敢轻易踏足。

  他低头看苏璃掌心,蓝光已蔓延至两人交握的指缝,像条活过来的灵蛇:“那是什么?”

  “比你我都古老的存在。”

  神秘女子收回手,玉佩的光映得她眉眼冷冽。

  “先离开这里,秦昭的追魂鹤最多三息就到。”

  话音未落,天际传来鹤鸣的尖啸。

  陆寒抬头,七道赤红光点已近在咫尺,为首那只鹤背上,玄铁打造的甲胄闪着冷光。

  是幽冥宗的“血煞卫”,秦昭最精锐的死士。

  他抱着苏璃的手紧了紧,余光瞥见断崖边的萧无尘。

  那位向来端方的长老仍站在原处,问心剑垂在身侧,剑穗上的银铃被风吹得轻响。

  他望着陆寒的方向,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垂下眼睫。

  山雾漫过他的玄色道袍,他突然弯腰拾起脚边的半块玉佩。

  是飞鸢坠崖前碎裂的“同修”信物。

  “萧师叔......”

  陆寒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他想起昨日清晨还在演武场看萧无尘教小哑巴练剑,想起长老总嫌他铸剑时火候不够,却在他被炉灰迷眼时偷偷递过帕子。

  此刻那人的身影被雾色浸得模糊,像幅快被雨淋湿的画。

  “走。”

  神秘女子拽了拽他的衣袖,“他不会追来的。”

  话音刚落,萧无尘突然开口。

  声音轻得像被风揉碎的雪:“你母亲......也会为你骄傲的。”

  他没有抬头,只是将半块玉佩收进袖中,转身走向仍在冒烟的宗门废墟。

  断梁下露出玄阳子的道冠,他跪下身,用染血的手将那顶缀着星纹的帽子摆正,动作轻得像是怕惊醒谁。

  陆寒的呼吸一滞。

  母亲?

  他从未听萧无尘提过自己的身世,只知道是长老在铸剑村的废墟里捡回了他。

  此刻山风卷着焦糊味灌进鼻腔,他望着萧无尘逐渐消失在尘埃中的背影,忽然想起幼年时总在梦里见到的白衣女子。

  她站在满是剑痕的崖边,怀里抱着个襁褓,嘴角有和他一模一样的梨涡。

  “阿寒!”

  苏璃的指尖掐进他手背,将他从恍惚中拽回。

  追魂鹤的唳叫已震得耳膜发疼,最近那只鹤背上的血煞卫已挽弓搭箭,箭头淬着幽绿毒光。

  陆寒咬了咬牙,将苏璃往怀里拢了拢,跟着神秘女子往山后狂奔。

  山径被碎石割得脚腕生疼,他却不敢停。

  直到三人拐进片密竹林,神秘女子突然抬手,指尖凝出道青色法诀。

  竹枝无风自动,在头顶织成道翠绿屏障,将追魂鹤的鸣叫声隔绝在外。

  “暂时安全了。”

  她转身时,鬓边的玉簪闪了闪。

  “这里离苍梧山有七日脚程,我们得尽快出发。”

  陆寒将苏璃轻轻放在块干净的石头上。

  她掌心的剑心石仍在震动,蓝光顺着她的手腕爬上脖颈,在锁骨处凝成朵半开的莲花。

  “这石头......”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惶。

  “它好像在告诉我......我和它有渊源。”

  “你本就是守道者后裔。”

  神秘女子取出个青瓷瓶,倒出颗朱红药丸递过去。

  “剑心石认主需血脉共鸣,你昏迷时它主动钻进你掌心,说明你体内流着守道者的血。”

  守道者?

  陆寒想起飞鸢坠崖前的吼声“你是真正的护道者”,又想起萧无尘说的“你母亲”。

  他摸向识海深处的玄铁令牌,那东西此刻正随着剑心石的震动发烫,像在应和某种古老的召唤。

  “守道者是什么?”

  他抬头问神秘女子。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远处被云雾笼罩的山巅。

  风掀起她的面纱一角,露出眼尾颗朱砂痣。

  和陆寒梦里的白衣女子,长得一模一样。

  “等你拿到苍梧山的剑灵碎片,自然会明白。”

  她转身时,玉佩的光映亮了半片竹林。

  “现在,先记住你的名字:陆寒。不是谁的徒弟,不是谁的棋子......”

  “我是我自己。”陆寒接口道。

  他望着山风卷着残叶掠过竹梢,忽然想起玄阳子断气前说的“道在人心”,想起小哑巴用染血的手指在他掌心画的“家”。

  此刻那些画面像褪色的旧布,被风一卷就散了。

  他低头看苏璃,她正将药丸塞进他嘴里——是治外伤的,带着清苦的药香。

  “我们该走了。”

  神秘女子已经转身。

  “玄天宗的封印快撑不住了。”

  陆寒抱起苏璃,跟着她走出竹林。

  山风突然变急,吹得他眼眶发酸。

  他回头望了眼来时的方向。

  玄天宗的残垣上方,不知何时浮起道金色符文,像条发光的锁链,正缓缓缠绕那座坍塌的山门。

  “那是......”

  “封印启动的前兆。”

  神秘女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叹息。

  “当年为了镇压上古剑灵,玄阳子耗尽寿元布下的困龙阵。现在......”

  她的话被一声闷响打断。

  两人同时转头,便见远处的断崖突然下沉尺许,尘烟腾起如雾。

  陆寒望着那片曾经承载他十年光阴的土地,忽然想起萧无尘转身时的背影。

  他是否还在废墟里?

  是否也被卷入了下沉的山体?

  苏璃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眉峰:“别想了。”

  她的掌心仍有剑心石的余温。

  “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陆寒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苍梧山的方向。

  那里的云雾比别处更浓,像块蒙着灰的玉,藏着数不清的秘密。

  他抱着苏璃,跟着神秘女子踏上新的山径。

  身后,玄天宗的方向传来最后一声轰鸣,金色符文彻底笼罩了残垣,像道巨大的墓碑,将过去的一切,永远封存在了山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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